季宴舟没久待,许栀睡着后,他就离开了。
门轻轻合上,房间陷入死寂,原本双眼紧阖的人此刻神清目明。
许栀表情平静,心里却掀起一层波澜。季宴舟的那句话像被施了魔咒似的,萦绕在耳膜。
他说栀栀值得全天底下最好的。
许栀从未想过清冷到近乎孤僻的季宴舟会说出这样的话。
六岁的许栀丧母被季渊领到季家,初见季宴舟的那个雪天,他的眼神比漫天飞雪还薄凉。
那年寒冬,十岁的季宴舟没了母亲,许栀以季渊养女的身份住进季家。
养女许栀的吃穿用度全都和季宴舟的相差无二,明眼人都知道内有玄机。
季渊在大学时曾有过女友,后邂逅千金陆嫣两人就断了。
许栀知道自己身份不光彩,为了在季家更好的生存,她拼命扮乖讨好季宴舟。
摸清他所有喜恶;知道他不爱喝牛奶就偷偷帮忙喝掉他的那一份,即便她闻见牛奶的腥味就难受。
许栀笨拙的讨好季宴舟,换来的只是他生冷的一句,“你不用自甘堕落做这些,你是养女不是奴隶。”
季宴舟的眼神鄙夷凉薄,“我不稀罕别人假惺惺的可怜。”
许栀吸了口气,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是他没来得及吃的早餐。
后来许栀没再主动招惹他,直到她发现了季宴舟的小秘密。
许栀是恰巧撞见的,季宴舟在隔壁空房间养了只漂亮的布偶猫。
季宴舟斜睨了她一眼,“要告状?”
许栀缩了缩脖子,急忙摆手否认,“我肚子疼来找医药箱,不小心撞见的,这只猫很漂亮。”
季宴舟目光沉沉,似乎是在分辨她话的真假,半晌才道,“它叫甜粥。”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猫的肚皮。
窗外的阳光洒下,给清瘦的身形镀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许栀在季宴舟眼里看到了温柔眷恋的情绪。
终于不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
甜粥是陆嫣生前养的,后来季渊令人将它丢弃,季宴舟偷偷捡回来养着。
许栀瞥了一眼房间,干净的能倒映出人影,很符合季宴舟洁癖的作风。
她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你不怕爸爸发现吗?”
季宴舟愣了下,随后视线从她圆鼓鼓的脸上移开,语调漫不经心,“他,不会来这层楼的,而且,甜粥很乖。”
许栀联想到季渊沉素的脸,不怒自威,在物质上富养,但精神上却要求苛刻。
季家的一百多条家规,上到为人处世的品德教养,下到每顿餐的用时用量,如有违背,皮鞭惩戒。
季渊说对他们要求严格,是希望他们能成为栋梁之才,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女好。
许栀抿唇,眸子弯了弯,表情很认真的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半刻钟后,许栀发现房间的门锁上挂着盒止痛药,并附张纸条,写着用量及注意事项。
可是,尽管季宴舟小心翼翼的呵护甜粥,后来它还是死了,在季宴舟上学的时候,甜粥不小心跑到了楼下。
季渊发现了甜粥的存在,感觉自己受到背叛,气愤之下用皮带把它的脖子勒断了。
许栀从来没看到清贵的季宴舟露出那样绝望悲痛的表情,他饿了三天,被季渊的皮鞭抽的浑身是伤。
只因他说他没有错。
许栀以为,季宴舟的生命只有两件事,一个是他的猫甜粥,另一个是他的母亲。
或许季宴舟是因为七年前他的选择不能释怀,所以才说出她值得最好的话,是因为愧疚吧。
那她装醉搏同情好像多此一举。
信息声打破思绪,许栀恍神间拿起手机,界面弹出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靳川:【乖栀,酒少喝,账免单,哄哄宴哥。拜托。】
许栀想到视钱如命的靳川肯免单,忍不住嗤笑,手指快速敲击屏幕,【靳川哥,哄我哥你最拿手,别怂。】
另一条来自盛阳,【栀栀姐,主任说明天你可以回来正常上班,太好啦!】
许栀简短打了一个字回过去,【嗯。】
熄灭手机屏,刚好十一点整。
许栀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昏胀的躺在床上,白天那些画面争先恐后往她脑袋里钻。
急诊室门口,病人家属指着她的鼻子骂:“许栀,你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如果床上躺的是你母亲,你能放弃治疗吗?你就是这个行业的败类,耻辱!”
她全程不为所动表情淡漠,轻飘飘的一句,“我没母亲。”
可那些人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反而揪住她的痛处戳,痛骂她麻木冷血克死了她母亲。
邹铭及时出现控场,将她带走,语重心长的宽慰,“许栀,冷静理智是你的优势,同时也能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把柄。”
许栀只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我不认为自己错了。”
邹铭四十来岁,是仁和医院的副院长,外科主任,许栀的老师。
邹铭扶了扶镜框,面色从容压低了声音,“是,你判断的不错,患者车祸家属误判,送到急诊时内脏严重破裂,回天乏术。”
他话锋一转,“但家属不松口,医院就不能放弃治疗。这是规矩。”
许栀回想起患者痛苦的神情,抿唇反驳,“住ICU没有尊严的延长生命,患者痛苦,家属负担高昂费用,有意义吗?”
邹铭叹气,摆了摆手,“回家休息两天再过来吧,调整一下状态。”
许栀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乱成一团麻,又打开手机盯着对话框发呆。
有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放大,许栀虽不赞成家属治疗,但那话是避着人说的。
当时只有她带的新人盛阳在场。
而邹铭向来说一不二,何况家属闹得厉害,这次这么轻易收回命令?
***
69書吧
季宴舟长腿交叠在沙发上,捏着手机的手指缩紧,俊美的脸看不出喜怒。
铃声打破寂静,是靳川。
慵懒嗓音从听筒流出来,“宴哥,查清楚了,和你猜的一样。要不要解决了?”
季宴舟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不急。”然后他慢条斯理的扯了下领带。
下一秒声调是渗透到骨髓的凉意,“虐杀猎物更有快感。”
电话那头的靳川掐灭香烟,浑身寒颤,他知道私下暴虐的季宴舟有多恐怖。
语气识时务的变怂,“宴哥,邹铭那边办妥了,那家人永远不会出现在京城,你看喝酒的事,能勾了不?”
靳川至今回想起季宴舟威压的眼神,要杀人似的,心里直犯哆嗦。
他只是看许栀过得压抑,想着喝酒让她放松神经,谁料当场被季宴舟抓到?
以前许栀在他这背着喝酒千杯不醉,这次只喝了一杯,度数又低,竟一杯倒磕在桌上。
那边季宴舟又重新斟满一杯茶,语气自若,“栀栀单纯,以后你少出现,别带坏她。”
靳川:“……”
电话挂断,季宴舟的视线落在墙壁上挂的模型,眉眼不自觉舒展。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