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奇登天子位,爱迪尔城邦开辟新纪元。他释放所有奴隶解放劳动力,让他们到新建的工厂、矿厂里去工作;他颁布法令昭告天下,严明法纪建立新秩序;他组建政府,小伙伴们成为各级官员,自上而下稳固政权;他整顿军队,不光建立强大的陆军,还让蒙太郎组建海军,他需要一支能航行天下的海军来成就霸业。天子卫队则由蒙二郎和蒙三郎统领;玉奇天子还以山坡小石屋为蓝本正式组建爱迪尔城邦学院,在城邦广施教化,普及技术,蒙四郎担任首任院长。在政务如此繁忙的情况下,天子不会遗漏一些小事,他特意命人将左长老的椅子搬回来,放到他的左边。
L先生在山洞里冥想三天三夜。他坐在石凳上沉睡一般一动也不动。山洞里寒冷的空气将四周的一切都冻起来,他好像冰冻在石凳上,与石凳融为一体变成坐着的思想者雕塑。一只生命力旺盛的蜘蛛爬到他的脑袋上,那里是绝佳的上风口,蜘蛛站在他耳边放出数十根搜索丝,柳丝一样随风飘动,粘到旁边石碑的一角上。蜘蛛用细腿拉扯,把看似娇弱的丝线拉紧固定,基本的经纬线框架便搭建完成,接着,它化身勤劳的织女,将身体当作梭子来回穿针引线,织就生活的大网。
“生活即美德!”L先生大喊一声,他顿悟了。他从H星球到古老星球,甚至于从未来到过去,四处东张西望、寻寻觅觅,唯独漏了生活本身。他苦苦追寻美德而不得,因为忘记了生活中没有纯粹的美德。美德就像金子存在于无尽黄沙中,肉眼看不见,所谓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同样地,美德融汇于生活之中,不可能唾手可得,即使最细腻的情感也不能轻易感知,需要在乏味漫长、点点滴滴的生活中去不断淘取,时间不够长、伤痛不够深就不可体悟,悲观沉沦也不可取,唯有不受五味杂陈的感染,去除那些纷繁复杂的杂质,灵魂反抗肉体,精神解放心灵,才可以见到那一丝纯粹的金光。一切皆善、一切皆许可、什么也不可恨,多荒诞啊!幸福的真谛被遗忘、被无视,手段被当做了目的,形式被当做了内容,野心和阴谋走上看似捷径实则歪门邪道,坦坦大道成为荆棘密布的漫漫长路。所以,要懂得向生活妥协,弯下被教条和陈腐麻醉的身段与庸常的生活和解,因为生活就像薛定谔实验中的猫,没有去“生活”之前是没有意义的,它的意义在于你的选择。有句话说得对,谁用合理的眼光来看世界,那世界也就现出合理的模样,生活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生活的齿轮永不停息,美德从齿轮的缝隙中悄然而出。
他站起身舒展麻木的筋骨,耳边新鲜出炉的蜘蛛网如被旧扇子扇去,成为沾满尘埃的残破蛛丝,蜘蛛狼狈逃窜,躲藏于石碑的阴暗角落。“我要回H星球。”他走出山洞时说,挥了挥衣袖,洒脱地想我也不带走一片云彩,他没有留意,耳畔脑后却带走了一缕残丝。
L先生路过海边,看到蒙太郎带着一群士兵将三位长老押到一张木筏上,他走过去询问情况。
“L先生!”蒙太郎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致意。
“这是在干什么?”
“奉天子之命,将三个罪人流放。”
“天子?”
“玉奇天子!”蒙太郎站直了身子回答。
L先生想世道变了,玉奇这头睡狮终于苏醒,他蕴藏的力量就像一座休眠的活火山,表面平静,但一旦爆发,将发出反物质爆炸一样的能量,尽情释放热和光,产生无与伦比的冲击波,扫荡旧势力,打破落后的牢笼,古老星球各城邦和部落都要为之颤抖。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诗词“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古老星球翻开了新篇章,将书写新的历史。
在冰冷海水中飘摇的木筏上放一壶水、一袋肉干,三位长老身着粗布长袍,每个人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失去权力就如失去精气神,他们如被废了武功的高手,身体软瘫如泥,在海风中冻得发抖,苍髯皓首飘零无助。首席长老可怜兮兮地望着L先生,企盼他能大发善心解救他。看着三个凄惨可怜的老人本该有慈悲之怀、怜悯之心,但L先生想到到在血泊中的Paul,怒火中烧,悲愤不已,他决然地转过头,狠狠地想没有烧死你们就不错了。
海风呼啸,波涛汹涌,乌云之下墨色的大海苍凉无涯,令人恐怖的雾气遮掩了前路,木筏飘荡着走向绝望的深处,就像被巨型海怪吞进了肚子。蒙太郎笑着对L先生说,“L先生,说是饶了他们的命,其实,他们比上火刑台还要惨!”
L先生听着他的话,想到那一壶水、一袋肉干和三把匕首,恍然大悟,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是玉奇想出来的残酷的惩罚吗?毕竟,首席长老还是他的外公,即使罪不可赦,大可以直接给他们一个了断。他又看蒙太郎,他正用嘲笑的、充满报复的快感的眼神望着远方的大海,本应是青春阳光的青年,有着清澈透明的心灵,现在面对残酷的生活变得残忍,他说这话时语气如此轻松,好像在说买一斤肉、打两壶酒的家常小事,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不久之前,他们还是活泼可爱好学上进的孩子!
L先生默然地离开海边去找玉奇。
长老会大厅重新整饬装修,开会的大厅摇身一变成为天子的宫殿。长老们开会的椅子全部被撤除,地面满铺红色绣金丝的地毯,只放中间两把椅子,椅子后面放置一扇宽幅的屏风,上面绘制波澜壮阔的大海和巍峨挺拔的高山,象征玉奇天子统治(即将征服)的千里江山。大厅两旁悬挂红色和黄色相间的帷幕,八尊铜质仙鹤嘴里喷出萦绕的香雾,营造出庄严肃穆、威严神秘的气氛,置身其中仰视神一样的天子,敬仰畏惧之情顿生。
玉奇天子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他穿着玄黄色帝袍,脸上戴黄金面具,身旁站两列卫士,前面几个人正躬身向他汇报,他们是以前的小伙伴,现在的城邦官员。L先生一进门,玉奇天子慌忙站起身来走出去几步把他请进来,请他坐到左首的椅子上,那是原来左长老的椅子,特意留给他的。天子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下。
“L先生,我为父亲报仇了,将三个罪人放逐。”
“看到了。”L先生淡淡地说,如果不是在海边见到残酷的放逐,不是看到帝王的大厅,他本应和玉奇相拥庆祝,“我来是想跟你告辞的,我要回H星球。”
“L先生,你可不能走,你也看到了,城邦的宏伟事业才刚刚开始,我需要你的教诲和指导”,玉奇见他表情平淡,并不显出兴奋和激动,就又说道,“你看,我把左边的椅子留着,正要尊奉你为国师呢!”
“我是稀罕这国师位置的人吗?”L先生轻轻笑道,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心里不是滋味,玉奇把自己当作与小伙伴一样,对自己封官许愿。
玉奇一怔,以为他嫌国师位置低,就试探着说,“要不你做天皇,我做天子。”
L先生如被打脸,绷着脸恼怒地看他,天子的黄金面具遮掩了那张熟悉可爱的玉奇的脸,看上去冷冰冰,本来一双可爱的大眼睛在面具的两个窟窿里只看到无法琢磨的黑色眼珠。他心中叹息,现在的玉奇脑回路跟他不在一个频率上了,以己度人,把他当做蝇营狗苟之徒,跟其他追逐名利的人一样热衷于政治权谋,“我不需要这些封号,我像你父亲一样过恬淡平和的日子就行。”
玉奇没有注意到他的恼怒,继续说道,“以我父亲的条件,加上我母亲的身份,他本来是可以做到城邦的首席长老的。”
“他不会稀罕这些的!”
“那是因为他没有尝到权力的滋味,”玉奇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看不到L先生嘴唇在颤抖,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你以为你父亲留在古老星球是为了权力吗?他是为了你母亲,和你。”L先生高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两边庄重的帷幕在风中颤抖,斜照进来的微光随之抖动不已,弥漫其中的烟雾打着圈消散。
玉奇愕然,在爱迪尔城邦,已经没有人敢这么大声跟他说话了,在黄金面具的遮盖下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他强忍住不发作,整理身上的锦袍,坐直身子,努力保持天子的威严,用和缓的语气说,“L先生,不要生气,父亲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神圣的。”
L先生不想再说话,告别玉奇,离开天子神圣的宫殿。
他到太空中心与莫洛多斯告别。太空中心一派繁忙景象,人们跑来跑去忙碌着整理东西,像要搬家。他到莫洛多斯的办公室,童飞宇正好也在那里,就一起聊了一会儿。
“我将是古老星球太空中心最后一任主管”,莫洛多斯情绪略显低落,“星球邦联认为古老星球现在又处于觉醒年代,城邦和部落将有大发展、大合并,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太空中心留在古老星球和留守人类发生冲突的几率在增大。”
“我也有这种感觉。”L先生深有同感,他刚刚见证和参与了一场巨变。
“你在改写历史。”童飞宇笑着对L先生说。
L先生不回答童飞宇的话,他安慰莫洛多斯,“世间的事本就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就如这海水涨起来,又落下去,古老星球如此,星球邦联也如此。”他这样说着,反而勾起一股无奈和悲伤的情绪。
“上帝不会掷骰子,天道轮回,就像殖民人类从古老星球走出去,留守人类终归要进化,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莫洛多斯好像也变成一个思想者,“从空间上,古老星球和殖民星球像平行世界,从时间上看又像未来与过去”,他又笑着说,“不过,如果是那样,根据祖父悖论,你不可能改变历史。”L先生苦笑说他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L先生让童飞宇帮忙把他脑海中Paul在H星球的记忆删除,他想让它留在古老星球,因为Paul已经永远地留在古老星球了。
“记忆如果就像信息一样,随时可以存储,随时可以删除,那人为什么喜欢常常回忆呢?”童飞宇和他开玩笑,摆出要认真探讨的架势。
“这个!”L先生挠头,认真思考怎么回答,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话语。
69書吧
L先生郑重其事,童飞宇心中好笑,不再与他说笑,按照程序帮他删除脑袋里Paul的记忆。他一脸释然,长舒一口气,仿佛刚刚卸下沉重的包袱,轻松了许多。他向莫洛多斯和童飞宇道谢,感谢多年来的关心帮助,充满诚挚和感恩。他们依依不舍与他道别,说星球邦联见。
等待定班飞船的日子过得很快,太空中心又迎来春天——L先生在古老星球所见最后一个春天。他沐浴春风,欣赏春日美景,远处青山隐隐水迢迢,爱迪尔城邦野田春水碧于镜,人影渡傍鸥不惊,太空中心已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线。他独自散步,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Paul去了天国与尼灵相会,玉奇登上天子之位,自己已了无牵挂,要回H星球,现在这大好春色和古老星球的一切都将成为记忆,他抬头看时,只见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终于,登录舱抵达太空中心,L先生带着简单的行李随着回家的人群进入登录舱,飞向轨道上的“星运9”号飞船。太空中心的人分批乘坐飞船返回,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星运9”号要在星球邦联的各个殖民星球停靠,所以,他回去的路就比来时要漫长得多。
飞船上的乘客大都很兴奋,在古老星球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回星球邦联。他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总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只有L先生喜欢一个人待着。他坐在窗口看外面的景色,虽然常常是幽远的、无边的黑暗,他安静地听歌曲,“……浅塘里溺水,错就错得纯粹,人只会被自己击溃,耗力气受罪,求别人被怼,这世道除自己谁救得了谁,快来搭建这异世界的家规,就让你主第五次元的错对……”他心中想着玉奇,反思自己当时是不是反应过度,历史天道轮回,几人能看清,几人能看透?是你书写历史,还是历史成就你?浩浩荡荡,身在其中的人,从贩夫走卒、引车贩浆之流,到天子玉奇,除了随波逐流,能够改变什么呢?生活的大潮奔涌不息,浪花朵朵起又落。
在古老星球,玉奇统治下的爱迪尔城邦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强大富裕的国家。人们塑造雕像纪念丰功伟绩,玉奇天子的雕像最多,大厅里、广场上、城邦自由民的家里都摆放,也有Paul的,Paul被封为“永远的Paul神”,人们把他的雕塑供奉在神殿里,经常去祭拜,祈求他赐福、保佑多子多福。蒙太郎为首的城邦功臣也有,他们的雕塑被供奉在家族的祠堂里,护佑子孙后代。
玉奇天子命人开发照相技术,恢复殖民人类的这个神奇小发明,古老星球的人们很喜欢这个技术,随时随地拍照留念,出于对玉奇天子的感恩,人们到处张贴他戴黄金面具的照片。人们将L先生给忘记,只在某个偏远的地方,不知道谁在山壁上画了一幅岩画:穿宽大长袍的L先生向天张开双臂,站在沉在水里的飞船顶端,身上发着蓝白的光芒。不过,因为没有注解,后来的人们不会知道岩画描绘L先生治水的场景。
玉奇天子征战四方,成就他的宏图霸业。他的海军到处开疆辟土,将一个个城邦、部落纳入爱迪尔城邦的版图,古老星球的游吟诗人歌颂着他丰功伟业。
其时,永远的Paul神,自天空降落凡世,
他的恩泽,眷顾爱迪尔,神圣的光辉照耀大地,
与美丽女子,相恋相爱,孕育亘古未有的神之子,
雷电鸣响,天地翻腾,天子降生在人间,
玉奇天生神力,伏虎降龙,擒获世上的妖魔。
瘟神张着血盆大嘴,流淌着绿色的毒液,肆虐大地,
海妖摇晃九个脑袋,狰狞可怕,令人恐惧颤抖,
子民们无处躲藏,如待宰的羔羊,大地上的蝼蚁,
天子用神赐予的力量,剖开瘟神的胸膛,将海妖的九个脑袋斩落海底。
拥有无上的智慧,识破魑魅魍魉的诡计,揭穿跳梁小丑的阴谋,
广施教化,播撒种子,恩泽如同甜美的果汁散布星球,
劈开大海的波浪,走过中间的坦途,到达海的另一边乐土,
太阳拨开迷雾,鲜花开满城邦,黄金遍布在山上。
天子戴上黄金面具,驾着钢铁的战舰,勇敢面对狂风暴雨,
挥动着权杖,勇士们向着指引方向,用铁血和无情横扫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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