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进客栈,店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阿狸目光随意在店内梭巡一圈,对环境还算满意,直接掏出银子放在小二手里:“先来两间上房,再备上两桶热水。”
“得嘞!”小二见他出手阔绰,态度越发殷勤起来,弓着腰为他们引路,“两位客官楼上请。”
两人跟着小二来到二楼,特地选了两间紧挨着的房间。阿狸将阿昭送至屋内,站在房门口叮嘱道:“阿昭,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一声,或者敲敲墙,我保证第一时间赶到。”
“好。”阿昭弯起唇角,盈盈地望着他,“谢谢你,阿狸。”
阿狸挠了挠头,耳尖微红,嘿嘿地笑起来:“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那我走了。”他眼睛明亮地看着阿昭,阿昭点了点头,目送阿狸离开后,这才关上房门。
小二很快便将热水送了上来,阿昭摘了面具,褪下衣衫,简单试了下水温,身体刚浸入水里,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房间内水雾氤氲,热气熏腾,透过雾气袅袅的水面,隐约可见一具曲线优美、曼妙动人的身体。
阿昭伏在浴桶边缘,仅露出一截伶仃的肩颈与莲藕般的手臂,鸦黑的发丝漂浮在水面上,似蜿蜒丛生的海藻被悄然赋予生命,随着水流涌动轻轻摇曳,美得惊心动魄。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皮半阖,昏昏欲睡,新荔般的脸颊被热气熏出一片令人遐想的粉色,让人似乎远远就能嗅到那股属于成熟果肉的甜香。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拨动着水面,哗啦啦的水声在空旷的房间被无限放大,让人无法忽视。
阿狸脸色爆红,猛地一头扎进水里,试图屏蔽掉隔壁的动静。
可他越是不想在意,那声音就越是不能忽视,即便他已经整个人都遁进了水里,嘴边还咕噜噜冒着泡泡,那声音也还是如有魔力般无比清晰且精准地传送到他的耳朵里。
阿狸简直要疯了!
尤其是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居然色胆包天地联想起了少女前不久还贴在自己背上的身体。
“轰!”的一声,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他鼻腔一热,一股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里面涌出,就算赶紧凝神屏气也还是无济于事。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他手忙脚乱地捂着鼻子“哗”地一下钻出水面。鼻血不能遏止,蜿蜒着冒出指缝零星点点掉进水里,晕开一团团嫣红的血花。
阿狸低头眼神惊恐地看着那里,结实的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悲愤欲绝。
龌龊!卑鄙!无耻下流!
他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浴桶里。
阿昭刚沐浴完,穿着薄薄的寝衣坐在床沿上,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前面,把衣襟染得透湿。
她皱了皱眉,抬手擦了擦头发,这些事情换作之前都是莺莺或倚翠在做,她只擦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地放弃了。
“阿昭。”恰好这时门外传来了阿狸的声音。
这声音比起以前的昂扬更多了几分忸怩,甚至可以通过声音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该吃饭了。”
阿昭随意地应了一声,从床榻上起身。
阿狸站在门外,听到屋内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脸红得像颗熟透了的番茄。
吱呀一声,阿昭拉开房门,他的眼神还来不及躲避,惊慌地对上了她的脸:“你、你……”
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他一下子急了,带着她的肩把门关上:“阿昭,你怎么不戴面具?”
阿昭无辜道:“那面具都翘边了。”
翘边了?
阿狸一想也是:“面具怕水,恐怕是沐浴时太多水汽附着到了上面。”
“怪我,竟然忘了提醒你了。”
他又有些发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那怎么办?眼下也没有材料了,你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有人对你图谋不轨……”
阿狸像只走投无路的猫在房里急得团团转。
“没事,又不是彻底毁了,还可以用。”阿昭觉得无所谓,“只是没之前自然罢了。”
“只能这样了。”阿狸表情难得严肃起来,“这副面具接下来会变得极易脱落,在我备齐足够的材料制作好下一副面具之前,只能暂且委屈你了。”
阿昭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在阿狸巴巴的眼神下补充了句:“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阿狸这才稍稍放心,随后视线又落在了她的湿发上:“头发也要擦干。”
他一遇上她,就忍不住变得像个絮絮叨叨的小老头一样:“不然会头痛,还可能感染风寒。”
说着找出一块干的布帕罩住她的头发,运起内力,阿昭只觉得一阵暖洋洋的热气自发根蔓延开,不多时,头发就完全干透了。
“真好用啊。”她不由得感叹。
阿狸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头发,像是在捧着一团乌黑柔软的云,柔滑的发丝泛着绸缎般的光泽,令人爱不释手。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自知的迷恋,要是现在有人往前面放块镜子,他一定会被镜子里面自己变态的样子吓一大跳。
“好了。”阿狸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
阿昭晃了晃脑袋,墨色的发丝柔顺地披散在背,随着她的动作荡开水一样的波纹。
雾鬓风鬟,靡颜腻理,举手投足间尽是万种风情。
69書吧
阿狸看呆了,手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头秀发柔软顺滑的触感,淡淡的馨香残留在指尖,是她身上的香味。他的耳尖又不能自主地烧了起来。
他赶紧把视线移开:“先把面具戴上。”
阿昭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云琅已经坐在下面。
他也换了身衣服,脱去了那身沉稳端方的青衣,一袭亮眼的湖蓝色长袍更衬得他气宇轩昂,丰神俊朗。乳白的玉冠将漆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恍若天人的俊美面庞。他端坐在桌前,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写意画卷。
客栈中不少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暗中感慨着青年这身皮囊的优越。
阿狸狐疑地盯着他,不知为何,仿佛看到的是一只正在搔首弄姿的公孔雀。
注意到阿狸的目光,云琅抬眸直直朝他看——看向了他的身后。
阿昭朝他笑了笑,拉着不情不愿的阿狸走了过去。
“云公子是在等我们吗?”
云琅略微颔首,阿狸只好被迫坐在了他的对面,面色有些僵硬。
阿昭仿佛没感觉到周围凝滞的氛围,撑着脸笑道:“云公子这身打扮很好看。”
阿狸顿时不爽到了极点,像是被人强行掰开嘴喂了两斤陈醋,连身上的骨头都泛着酸。
他仇视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只觉得哪哪都看不顺眼,刻薄地从头到脚挑了遍刺,最终总结成五个倔强的大字:也就一般吧。
“多谢。”云琅矜持地点了点头,眼神状似不经意地睨了前面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阿狸斜着眼看他:“师兄这身打扮也未免太招摇了,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吗?”
语气酸溜溜的:“毕竟年纪大了,还是穿得庄重点为好。”免得丢人现眼。
云琅似笑非笑:“我不过虚长师弟你几岁,怎么被师弟说的像是离半截入土不远了似的。”
“况且,”他怡然地饮了口茶,慢悠悠开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兄亦是俗人。”
不知为何,阿狸仿佛觉得他话中有话。
他勉强笑了笑,目光中充满审视:“是吗,之前在山谷里,似乎没见过师兄在意过自己的扮相。”
云琅淡淡道:“谷内人迹罕至,只有师父和你我二人,自然无需太过讲究。如今到了外面,还是要注意一些。”
他这话的确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阿狸总有哪里觉得别扭。
盯着青年看不出漏洞的表情,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决定了,今晚就去试一试他。
他暗下决定。
小二很快就把饭菜端了上来,一边油荤荤一边清淡淡的菜肴似在中间无形地生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不知想到什么,阿狸忽然作出善解人意的模样,对着阿昭说道:“师兄向来爱洁,下次我们还是和他分桌吃好了。”
没等阿昭回话,云琅先开口了:“不必麻烦了。”
阿狸冷冷地看着他。
要是再看不出古怪,他还不如趁早去投胎算了。
要不是现在阿昭也在场,他早就已经拍桌而起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是什么意思了。
云琅面色自若,坦然道:“都是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娇贵。”
“呵呵。”阿狸竭力抑制着语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兄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人总归是会变的,师弟为何一定要紧抓着过去不放呢?”云琅反问。
阿狸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瞬,调整半天才缓过来,发出一声幽幽的冷笑:“呵呵,说的也是,不过……”
就这样,阿狸咄咄逼人,云琅从容应对,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地交锋起来。
明明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暗地里交锋却火花四溅,刀光剑影。阿昭看了出好戏,吃饱喝足,满意地回房睡觉去了。
她刚一合上房门,阿狸和云琅默契对视了一眼,沉默地辗转到了外面。
阒寂的长夜将他们对峙的身影拉得很长,寒风呼啸而过,两人的衣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尤其是云琅,丰神俊朗,颀身玉立,衣裾纷飞,犹如飘飘欲仙的月下仙人一般。
阿狸紧紧地盯着他,不愿错过他的任何反应:“云大狗,你到底想干嘛?”
短短几天,他已经反常太多太多次。
一开始阿狸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这货还良心未泯——可他后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性情大变,某些言行举动根本脱离了之前对所有事都置身事外的形象。
阿狸不能控制地起了疑心。
尤其在发现他的种种反常都是针对阿昭发生的后,那种预感就更强烈了。
他皱着眉仔细回想,倏地灵光一现,猛地睁大眼睛。
是那天!
所有的反常都起源那天!
阿狸心中倏地掀起惊涛骇浪,仿佛已经窥破了真相一角。
云琅终于恢复成以往的样子,高高在上,理智漠然,声音中透出亘古不变的淡泊:“我说了,她身上疑点重重,我受师父所托,自然不会看着你深陷泥淖。”
“这话你自己信吗?”
阿狸讥笑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猜猜,你早已见过阿昭了是不是?”
他语速飞快,脸色愈来愈差,一下子就把他的心路历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你那天才会那么反常。你画中的女子就是阿昭,你看到了她的脸,你动摇了,却自负的不愿承认!”
阿狸怒目而视:“所以你忽然性情大变,一路上的反常都是为了故意吸引她的注意,你不是怀疑她,而是另有目的,图谋不轨!”
云琅平静地看着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阿狸出离地愤怒了。
他拔刀出鞘,愤怒到极点,甚至忘了门规,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云琅,桀骜眉眼戾气毕露:“你找死!”
“我奉劝你冷静一点。”云琅冷静地说,“先不论你到底打得过打不过我,我们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内斗。”
“况且,你又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我?据我所知,你好像并不具备这个资格。”
“你!”阿狸又气又恨,脸色涨得通红。
他紧紧抿着唇,两颊绷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可见气得不轻。
但他知道云琅说得对,至少现在不行。
如果现在就与云琅兵戈相向,势必会影响后面的行动,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我奉劝你少把你的心机放在这上面。”阿狸深吸口气,收刀回鞘,语气恶劣,“我和阿昭是朋友,答应过要保护她,你敢对她图谋不轨,我自然有资格替她收拾你。”
云琅挑了挑眉,眼神似是嘲讽似是怜悯。
但他没有选择正面接话,而是移开目光,望着那一轮高悬着的皓月,仿若吟咏般缓缓地说:“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镜花水月,终归虚无。”
“给我说人话!”阿狸暴躁打断他。
云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彻底没了兴致,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趁早抽身离开,避免泥足深陷,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句忠告。”
他抛下这些话,转身走了。
“有毛病!”阿狸站在原地骂骂咧咧,“神神叨叨的,你要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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