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昨天还放下豪言壮语的阿昭却一觉赖到了中午。
今天倒是稀奇,没有倚翠或莺莺其中一人软磨硬泡磨着她起来用早膳。阿昭疑惑地打开门,立马被门前游魂似的人吓了一跳:“你!”
门外赫然站着元祁。
元祁似乎站了许久,此刻惨白的脸色与眼下的青黑显得尤为瞩目,行头还是昨天那套,华贵的锦衣却都皱巴巴地揉在了一起,整个人犹如一缕幽魂般摇摇欲坠,却仍然倔强地伫立在她门前。
倚翠和莺莺站在他的身后,看表情像是要哭了。
阿昭下意识地板起脸:“我说了一定要走。”
元祁幽幽地看着她,看样子更像是一缕游魂了。
他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她一人走呢?先不说她人地生疏,又生着这幅相貌,若是遇上居心叵测之人该如何自保——光是想到那个人可能就在某处角落虎视眈眈,敌暗我明,就已经足够让他恐惧了。
纵使阿昭昨日的话真真切切地伤到了他,他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赌气地放任她一个人离开。况且……他看着少女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般警惕地微微向后缩的动作,一时心中又酸又涩。
怎么可能会有人舍得怪罪她呢?她只是太单纯了,什么都不懂。
元祁垂下头颅,摒弃骄傲,像是一败涂地的战败者般低声下气地向她投诚:“阿昭,我知道。你再等一等我,再等一等,过段时间,我便陪你一起出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以往最爱做的事,现在说起来却透着些不情不愿的意味。说完,就连他自己也有些茫然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会由原来的样子变得面目全非吗?
“我、我不会再拘着你……我只是想保护你……”他低头,沮丧地说。
阿昭板着脸,看着他身后倚翠和莺莺愈发恳求的眼神:“……行吧。”
才怪,阿昭在心里冷酷地说。
她可不想出去闯荡时还带着一个对自己絮絮叨叨的家伙,迟早要想办法把这块牛皮糖给甩掉。
元祁并不知道她的小九九,一听她同意,憔悴的脸上瞬间焕发出神采。说真的,看着他这副脸色,阿昭都怕他一不注意就猝死了。
莺莺和倚翠纷纷上前劝他回房休息,他却一概不理,仍然仰头满眼欢喜地看着她。
阿昭不确定地说道:“呃……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
——
阿狸发现云琅自从昨天回客栈之后就一直是出神状态。
虽然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但他们好歹相处了近十年,阿狸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轻易就看穿他平心静气表象下的心不在焉。
这可真是件了不得的稀罕事!要知道,自从阿狸被师父捡回去之后,小小年纪的云琅就已经是现在这副郁郁沉沉的样子了!像是一切尽在掌握,全世界除了他没一个聪明人的样子,阿狸从以前就很讨厌他这副面孔,却从未见他破功过,就连现在这样不着痕迹地出神都是第一次!
阿狸心痒痒的,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惜昨天他被坏了心情之后就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直接问的话这家伙也肯定不会告诉自己……
不过他阿狸是什么人?越是瞒着他,他就越是心痒难耐,越是想要探究到底。既然这里得不到答案,他干脆直接回昨天那地方找就好了!
说干就干!阿狸轻功盖世,不消片刻便回到了昨天分头的地方。
“昨天?”
还是那位好说话的摊主,他并未认出阿狸来,面对询问挠着头不解道:“昨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那位传说中将景王殿下迷得神魂颠倒的神秘女子倒是在街上出现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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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昨天那一幕,摊主至今还有些咋舌:“殿下是当真紧张她呐,出门都要派十几名亲卫保护。那一个个还都生得人高马大,威风凛凛,一个眼神就吓得人双腿发软。围着那女子,周遭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他叹道:“也不知究竟是何等女子,能将一向眼高于顶的小王爷都迷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元祁即便是自己出门,也最多带两三名侍卫婢女。这可是在京城!治安最好的地方!若不是真的栽了个彻底,紧张在意得不得了,又怎么会派出这么多人来?
可惜那女子的确被保护得极好,还一直戴着顶帷帽,至今也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阿狸对这种风流韵事不感兴趣,一时表现得兴致缺缺。
“咦?”那摊主忽然奇道,“这不就是那位姑娘吗?怎么今天身边这么少人?”
阿狸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转过身,一眼就看到那名在人群中极为扎眼的存在。
他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只觉得那身影分明被帷帽遮得严严实实,却依旧透着股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奇特魅力。
阿昭下了马车,往周围望了一圈,明显能感觉到有许多人的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却一点也没有倚翠和莺莺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自若道:“昨天就想在这里逛逛。”
“姑娘,此处鱼龙混杂,不能多待啊!”莺莺紧张道。
阿昭眉头一皱,就想掀开帷幕,两人都脸色大变:“姑娘不可!”
就连一向柔情似水的倚翠也有些失态,连忙阻止她的动作。
阿昭无语道:“隔着这层纱,我还逛什么?”
戴着这个,不止是别人看不清她,她也看不清别人啊!
莺莺心急如焚,胡乱地朝周围扫视一圈,忽然眼前一亮,如遇救星:“姑娘先等一等,奴婢这就去为您买一副面具来!”
她看的正是阿狸所在的摊位。
见那女子身边的婢女朝自己的方向看来,阿狸立马背过身去,装模作样地在摊前挑挑拣拣起来。
“面具?”阿昭闻言,顿时提起了兴趣,“不急,我随你一起去。”
摊主显然也没想到贵人会光顾自己,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姑娘,有什么喜欢的吗?”
莺莺递过来一个面具,阿昭接过来看了眼,发现这面具除了在眼睛处开了两个洞外空白一片,不是很喜欢:“平平无奇。”
倚翠接着递过来一个,阿昭接过来摸了摸。这面具表面凹凸不平,做工十分精细,头上还长着两根长角,定睛一看,竟是张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鬼面具。
“好!”阿昭十分高兴,“就这张吧!”
倚翠微微一笑,莺莺付了钱,小心掩护阿昭换上面具。
阿昭终于如愿取下帷帽,却不能避免地因为面上过于狰狞的面具变得更加惹人注目。她倒是毫不在意,往周围扫视一圈,随着视线明朗,心情也大好起来:“不错!”
阿狸此时就在离主仆三人几步远的地方,听着身边银铃般的女声,耳根竟有些莫名发痒。
状似不经意地朝她们的方向望了一眼,一下就撞进少女面具下的笑眼。
——展眼舒眉,顾盼神飞;含情凝睇,水波盈盈。即便是凶神恶煞的面具也掩盖不住多情的眉目,俨然是位娇媚活泼、玉软花柔的娉婷少女。
少女身披朱瑾色缎面织金牡丹团花绒毛披风,内着轻粉色刺绣交领齐腰襦裙系妃色描花帛带,头戴累丝点翠蝴蝶垂珠步摇,珠围翠绕,环佩叮当。光彩溢目的身影光是站在人群之中,就几乎掠去背后的所有色彩。
不禁让人期待,若是摘下那张丑陋违和的面具,该是何等风采。
阿狸看得呆了,对方珠翠罗绮,细皮白肉,一套打扮可谓穷奢极欲。分明极有可能就是他从前打心底里憎恨的那类靠搜刮民脂民膏醉生梦死的“上等人”,可他此时看着她,竟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抵触的情绪来。
甚至连心脏都莫名其妙变得有些奇怪,仿佛有无数朵烟花在里面轰然炸开,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心跳也渐渐失衡。
阿狸被身体这股前所未有的反应吓得慌张不已。莫非是得病了?可师父分明就夸过他身体皮实,为何他刚刚出来闯荡就病了?
不对!问题恐怕出在她的身上!
阿狸脸色大变,猛地背过身去。
和他猜想中的一致,眼中失去那抹明艳的身影之后,陌生的心悸感果然在逐渐减弱。阿狸惊魂不定地拍着胸口,脸色渐渐阴沉。
师父说得果然不错,行走江湖,最忌讳的便是以貌取人。
“山外面的世界波诡云谲、藏龙卧虎,即便是路边看似无害可爱的小童,也可能在瞬息之间夺人性命。”他缓缓念着,方才不过是看这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对自己全无威胁,一时才放下戒心分神了片刻,没想到就险些着了她的道……
阿狸后怕不已,对那股没由来的心悸还有些畏惧,以至于寒冬腊月,额角竟渐渐淌出冷汗。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我欺。
就是不知道这女子究竟用了什么功法,从她虚浮的脚步就能看出,她的确毫无内力。阿狸不解地皱起眉,既非江湖人士,又何来的那种诡谲能力?
阿狸暗道,无论虚实,且让他试一试她,再做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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