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盈盈浑身湿透,从水中用力攀上岸边,她大口喘息着,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旁,水珠嘀嗒嘀嗒地往下掉。
茫茫空境,犹如风雪无边的旷野。极目过丈许,闻声不过咫尺。
这儿到底是哪里?
楚盈盈看不透,也听不清楚,只能感到温热的泉水蒸汽和冰凉的雾气掠过自己的身体,冷热交杂在一起,逼得她打了个喷嚏。
她稳了稳心神,面对着不远处一栋隐约透着红光的小房子,“你在里面吗?”
刚才那个念诗人。
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奇怪的地方?
《舟夜书所见》,是她小时候除了课本之外学会的第一首诗,正是哥哥教给自己的。
也正因如此,刚那念诗人称自己是楚平乐时,楚盈盈第一时间竟也信了几分。
而现在他似乎要刻意装神弄鬼,楚盈盈心里知道,若是不面对面谈一谈,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怪异地方的。
既然避不开,她遂着某种神秘的指引,索性朝着那栋散发出幽幽红光的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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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哪?”,沈西脚踩一冒着黑烟的骷髅头,骷髅下是白骨森森。
肋骨处已然被沈西挑断三根,在即将拔掉第四根的刹那间,骷髅发出沙哑的求饶:“都是沈宴主使!求您放过我!”
楼梯间内,沈西腰间的伤口竟奇妙般愈合,而楚盈盈奶奶的身体被打出骷髅架子的原型。
此人原先犯过十恶不赦的罪:出高价于暗网内交易过少女人骨,害得一无辜女孩被贩卖后受虐杀害,为了保证人骨的完整,卖家曾为他亲自录制抽皮剥筋的血腥视频。
此后他堕入鬼域,接受的惩罚便是一比一复刻当初少女的遭遇。
再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便只得以一副骷髅架子的模样在鬼域内飘荡,受尽欺凌。
“求您饶我一次,沈宴扣着我的彼岸花不让我入轮回,但我的罪孽已然三倍赎清!”,骷髅没有声带,但听起来就如同在用针在声带上扎了无数个眼一般漏风。
他的骨架子撞得乱响,语调绝望:“他说必须为他做一次傀儡才能把彼岸花还给我!求您了!求求您别拆掉我!”
哀嚎刺耳,伴随着第四根肋骨的断裂。
“啊---!!!”
沈西毫不留情的踩断了他的身体。
阿彬和阿轩刚才的昏迷并非骷髅所为,而是沈西。
确认自己的手下暂时绝对不会苏醒,沈西将脚渐渐挪向骷髅的尾椎骨处,威胁似的找了找位置,骷髅立刻大惊:“求您了求您了!我就是个卑微的罪人我斗不过掌管彼岸花的鬼王之子啊!”
尾椎骨一断,他就算入了轮回转世做人,估计也只能当个半身瘫痪的残废。
骷髅的哀嚎和哭叫对于沈西来说有点吵了。
“闭嘴。”,鬼王之子居高临下。
“沈宴掌管彼岸花,而我---却能支配你的因果啊......”,听沈西的语气,似乎是在为这具不知天高地厚的骷髅感到遗憾。
地上骷髅惊惧地望着鬼王之子隐没在黑暗中的半边脸,“不...不要......”,他语无伦次。
男人英俊的容貌怕是这世上绝无仅有,他优雅的扯了扯唇角,却散发着令人遍体生寒的骇意。
“乖乖地呆在鬼域中服侍父亲不好吗,哥哥?”,沈西望着骷髅说话,实则以它为媒介,正在对背后的操纵者发出最后一次提醒:“既然敢来人间作乱,那就别怪我毁了它。”
沈西的眼底浮现一抹狠厉,就在他要彻底踩断骷髅时,骷髅空洞的瞳孔中仿佛长出了两只红色眼球。
骷髅声音变了,语调也变了。
“沈西。”
这是属于沈宴的嗓子。
沈西依旧没抬脚。
“我对你向来没什么感想,哥哥。”,沈西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声“哥哥”叫得可谓是极其敷衍。
“除了你,我对你要继承的王位也没兴趣,相安无事不好吗?”,沈西阴冷的眸中露出动物般单纯的困惑。
沈宴此刻正坐在自己寝殿的屏风后,屏风如同投影,他一直观察着楼梯间发生的一切。
兄弟俩双双沉默了一会。
沈宴先开口说:“虽然你踩得不是我,但你先把脚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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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内落针可闻,沈西轻轻挪开脚,倒真像是个听话的弟弟。
“我每每面对你,就深觉天道不公。一个对鬼域王权和转世做人这两件事都毫无眷恋的存在,却天生被赋予撰写因果的权利;而我呢?”,沈宴自嘲道:“我比你,甚至比父亲都要遵从鬼族宿命,却并未拥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利,多可笑的规则?”
沈宴在鬼域的职责是掌管彼岸花。
这就好比企业管理中的行政部门,记录并监督那些罪恶灵魂的赎罪情况,赎清后,沈宴就会交付其专属的彼岸花。
整座鬼域,只有沈宴具备唤醒彼岸花的权限和资格,仅对花姬无效。
其实这是一个极为霸道的权限:若他不允,则转世无门。
但自从贝蒂在人间给沈氏集团当了一段时间的助理后,就把“行政主管”这个新鲜概念带回了鬼域,并以此嘲笑沈宴。
自那以后,沈宴便无比嫌弃自己,嫌弃渐渐转化为憎恶,怨恨,不甘,直至今日在父亲的引导下,对沈西在人间的肉体之躯痛下杀手。
“当年湖畔,你早就该溺毙于湖水。”,沈宴毫不客气。
骷髅的骨头因沈宴的情绪波动和僵硬紧绷,在地上不安的弹了两下。
沈西不耐烦地瞥了眼脚下动静。
“沈西,你太自私了。”,骷髅的红色瞳孔冷冰冰的盯着沈西,“你不屑一顾的东西,却阻拦父亲得到,也不让我得到,那你的存在就必然是我们的阻碍。”
楼梯间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映照着水泥色的楼梯,拐角处有被遗忘的烟蒂,不通风,逼仄和窒息。
沈西腰间的刀伤不复存在,但遗留在衬衫上的血迹依旧淋漓。
“我正在想办法使楚盈盈和花姬的命格相剥离。”,沈西直视着那双对自己露出无边恨意的红眸,“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力。”
骷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传递着鬼域屏风后沈宴的意志:“别异想天开了,就算你用自己撰写因果的能力还楚盈盈安稳的人生,但触发因果将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换言之,沈西对因果的触发,是一次性的。
若强行扭转楚盈盈的生命轨迹,并非时光倒流那么简单,而是如同蝴蝶效应一般。
假如从湖畔初遇的那天开始改写,那他们不仅此生不再相见,往后楚盈盈的生活也将变成未知。
她或许不再是花姬,但也许还会。
可能会健康的长大,也可能遭遇更大的伤害。
车祸、疾病、谋杀......
总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独独不会遇见沈西。
因为那时沈西已经因触发因果而永远的消亡于浩渺宇宙。
沈宴望着屏风中的弟弟,心里除了厌恶,也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
为了一个本就该服务于鬼族的花姬,至于大动干戈和王权对立吗?
屏风中,沈西衣角的血迹非常醒目。
“等等!”,沈宴后知后觉地往前凑了一点,尖声道:“你的伤口是怎么恢复的?!”
沈西无声的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集团企业的领导者,是不屑于跟行政主管这个等级的打工人屈尊降贵的。
于是下一秒,沈西的掌心微抬,重落。
淡淡的黑雾中幻化出一团妩媚的火烧云。
沈宴见状在屏风后瞪大眼睛,嘴里骂了句脏。
火烧云顷刻间变为人形,清脆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贝蒂向骷髅的红眼睛招了招手,“嗨~”
“猜猜我是谁?”,贝蒂特意撩起头发,把自己明艳的脸露出来。
老板不愿意打发的人,那就由助理代劳。
沈宴瞬间气滞郁结,咬着牙问候:“贝统领,您真是阴魂不散啊。”
贝蒂傲慢地笑了笑:“那当然。”
这世上没有利器能伤害一朵云,捅散了它,它能聚拢;挥开它,它还能聚拢;怎么着它都能重新把自己组回漂亮的云彩。
这种奇怪的属性使贝蒂在人间具备了强大的医疗治愈能力。
今日花泪终于有合法爹娘的大喜好日子,贝蒂硬要带娃跟着,没成想误打误撞帮了大忙。
沈西不愿再浪费唇舌,问:“沈宴,她到底在哪?”
骷髅毫无反应。
停顿了片刻后。
楼梯间飘起沈宴的轻蔑一笑:“大喜的日子,当然是去入洞房喽~”
贝蒂拧眉,大怒:“你把她交给鬼王了?!”
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沈宴从屏风后眼睁睁看着白骨架子断为两截,“沈西你找死!!”
这个举动会给沈宴带来巨大麻烦,鬼域众魂魄将以此为契机,以失职为由对沈宴进行讨伐。
这就相当于公司没把工资发给你,但先把你杀了。
虽然不是沈宴杀的,但锅得他背。
气氛剑拔弩张,就在沈西打算回鬼域抢人的瞬间,贝蒂忽然急促制止:“她不在鬼域!”
贝蒂快速汇报:“我能感受到花泪的存在,她刚才趁我们不注意溜进房间,现在正和花姬在一起。”
沈西眉眼凌厉,喉咙难耐的暗哑。
现在是极度危险的时刻,但凡慢一步,花姬都有可能被......
“说!”,沈西的状态如同极欲爆发的困兽,怒吼声差点震碎了鬼域中沈宴的耳膜。
贝蒂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然后紧张焦虑道:“怎么办?花泪在向我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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