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午,中宫各宫妃嫔依太后之令,齐集烟波致爽殿为大行皇帝奠酒。懿贵太妃奉懿旨免于出席,但令人奇怪的是,丽妃也迟迟未到。太后不断派人催促,却始终不见丽妃的身影。最后,双喜悄悄走到太后身边,低声说道:“太后别等了,丽太妃今日恐怕不能来了。”
太后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双喜犹豫了片刻,似乎有难言之隐,最后只得含糊其辞道:“清太后先别问,回头我再细细跟太后回话。”
太后对双喜向来信任有加,便不再追问。她领着妃嫔们来到烟波致爽殿,按照仪式为大行皇帝奠酒举哀。当纤纤两指揭开白绫,露出大行皇帝那灰败的皮色和凹陷的双眼时,太后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伸出手指,温柔地抹平大行皇帝的眼皮,心中默默祷告:“皇上,您放心去吧。大阿哥已经即位,他虽然年幼,但表现得很出色。肃顺他们都很守规矩,懿贵太妃也一切安好。只是……
太后脑海中浮现出丽妃的身影,祷告之声因此中断,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大行皇帝在世时曾对她郑重嘱托,要她全力庇护丽妃。然而,如今大行皇帝的遗体尚未入棺,丽妃那边似乎已陷入了某种混乱。想到此,太后深感愧对先帝的重托。
她急切地想要返回宫中,详细询问事情的经过,于是匆匆离开了东暖阁。其他妃嫔见状,也随之而出,待太后上了软轿后,她们才各自散去。
回到寝宫,太后立刻高声呼唤:“双喜在哪里?”
“双喜此刻正在丽太妃宫中。”一名宫女回答。
“我正要问,丽太妃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后追问道。
站在她面前的宫女年仅十三岁,性格老实且尚不懂事,她怯生生地回答:“还请等双喜回来向太后禀报吧!双喜叮嘱我们不要多嘴。”
太后听后心中更加焦急,她跺了跺脚,不满地说道:“你们这些不懂事的丫头!怎么如此不让人省心!”
小宫女见状,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说:“说是……丽太妃服了毒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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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太后惊呼出声,“怎,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就在这时,一声“来了,来了!”传来,小宫女如释重负地指向门口,喊道:“双喜回来了!”
双喜为人沉稳,她的脸上并未显露出任何情绪。但通过观察太后的神情和小宫女的惶恐不安,她已经猜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因此,双喜一进门便宽慰道:“太后不必担忧,丽太妃已经苏醒过来了。”
太后心中一紧,急切地追问:“怎么?说是服了毒,究竟是何毒?”
双喜解释道:“丽妃服下的是鸦片烟膏。先前,大行皇帝因肚子不适,听从载垣的建议,短暂地抽了几筒大烟来止泻提神。丽妃因曾侍奉其父抽大烟,熟悉打烟泡的技巧,所以为皇帝准备了烟具。后来皇帝病愈,便不再抽。或许是丽妃早有预谋,她退回了烟盘,却留下了盛有烟膏的银盒子。幸好剩余的烟膏不多,中毒不深,经过一番努力,总算保住了她的性命。”
太后听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既觉得丽妃可怜,又对她心生敬意,于是说道:“我亲自去看看她吧。”
双喜却劝阻道:“太后,丽太妃刚服过药,需要好好休息。若此时见您,必然要起身行礼,又会伤心,反而不利于她的恢复。”
太后觉得双喜言之有理,便打消了即刻见面的念头。双喜趁机劝太后回寝宫休息,太后虽然身心疲惫,但情绪难以平静,躺下后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门响打破了寝宫的宁静。双喜从西洋珍珠罗帐外走进来,轻声问道:“太后,您醒了?”
太后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说:“哪里睡得着呢?”
双喜回答道:“肃中堂他们来了,说有诸多大事需要向您禀报。”
太后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见吧。”
于是,双喜走出寝宫,轻轻拍了两下手,唤来宫女伺候太后起床、洗漱、更衣。随后,太后便准备接见肃顺等人。
晋见太后的顾命八大臣依照军机大臣与“皇帝”的见面礼仪,由载垣手捧黄匣领头跪下请安。太后深知自已对这些重臣应持以尊重,于是示意他们可以站着回话。
载垣随即打开黄匣,从中取出一道上谕,双手恭敬地呈给太后:“这是内阁转发的哀诏,请太后过目。”
太后自知识字有限,看与不看差别不大,便摆手示意:“你念给我听吧。”
载垣也深知自已在文墨方面有所欠缺,哀诏中的成语和上谕常用的句子虽能看懂,但要流畅念出却颇感吃力。他回头看向焦祐瀛说:“这哀诏是你起草的,你来念给太后听吧!”
焦祐瀛精神饱满地应承下来,他微微伛偻着身子从载垣手中接过哀诏,双手高举,高声朗读道:
“谕内阁:朕受皇考大行皇帝鞠育之恩,深感顾复深思,昊天罔极。圣寿甫逾三旬,朕在宫廷侍奉,正庆幸爱日方长,期濒可卜……”
然而,哀诏才念了个开头,太后已经听得心焦了。焦祐瀛的嗓门本就大,加上他念自已的文章时颇为得意,声音更是洪亮,满屋都是他的声音。太后除了“圣寿甫逾三旬”和“大行皇帝”这几个词句还能听得清楚外,其余的就如坠云雾了。
因此,当焦祐瀛念完哀诏后,太后只能含糊地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的上谕是关于派定恭理丧仪大臣的,这早已商量妥当,太后自然没有什么异议。随后,肃顺以内务府大臣的身份,回奏了一些宫廷事务。其中最为重要的是,皇帝作为“孝子”需陪灵,按规矩要“席地寝苫”,移居烟波致爽殿,此殿也被称为“倚庐”。
肃顺提议,待大行皇帝的遗体入了金匮,东暖阁空出后,请太后也移居此处。这样既能方便照料皇帝,又便于召见臣下。太后本就觉得在自已宫里与大臣见面不太得体,因此对肃顺的建议欣然接受。
于是,太后的宫女们开始忙碌起来,她们在完成孝服的制作后,紧接着就忙着“搬家”。各种日常用品、衣物箱笼都被收拾起来,以免临时手忙脚乱。
这些琐碎事务由双喜负责监督,而太后则叫人端来椅子,坐在殿后的荷花池旁。就在不久前,大行皇帝曾在这里与她谈及许多身后之事,虽然当时的话语充满了哀戚,但两人毕竟还是恩爱夫妻。如今,她孤身一人对着秋风残荷,往事如梦,心中涌起无尽的凄凉之感。
一个人独自垂泪许久,思绪万千,最终只能咬紧牙关,坚强支撑。每当回想起刚才召见顾命大臣的情景,她总会忍不住想:若有兰儿在身旁,那该多好!然而,本朝规矩严明,除了太后偶尔可过问国事外,任何后宫之人都不得干涉政务,更别提召见大臣了。要让懿贵太妃一同参与政事,除非她也拥有太后的身份。
这个念头一旦闪现,太后便觉得这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她稍作思考,随即命首领太监传达懿旨:在御书房召见顾命大臣,不必全体出席,但肃顺必须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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