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位之后,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见太后。然而,对于这位年幼的皇帝来说,他并不明白这些礼节的深意。他被人摆布着来到太后寝宫,磕了头后便急切地摘下大帽子,大声嚷道:“饿了!拿东西来吃,快,快!”
双喜见状,赶紧向门外喊道:“万岁爷传膳!”然而,因为这是第一次伺候这位新皇帝,大家都还不太清楚规矩,只能按照成例传唤下去。御膳房是否能及时准备出这一桌御膳,那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拉着小皇帝的手,温和地教导他:“别这样子说话。你现在是皇上了,说话行事要稳重。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知道吗?”小皇帝最听嫡母的话,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但还是认真地点着头说:“知道。”
接着,太后又体贴地吩咐双喜:“你传给敬事房,从今天起,除非有特别的事故,不用单独替皇帝摆膳,早晚都跟我一块吃好了。”然后,她又下人吩咐准备一些点心和奶茶,让小皇帝享用。
太后在关切地询问小皇帝行礼的情形时,张文亮跪在门外,尽量挑选好听的话语来汇报。太后得知小皇帝能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中表现得体,未曾失仪,心中颇为欣慰,不断称赞道:“真是不错!”随后,她又嘱咐张文亮:“等皇帝用完了点心,你领他去见懿贵太妃。”
这一提醒让张文亮如梦初醒,冷汗直流。他心中暗道:“糟了,糟了,真是糟糕透顶!我竟然把这句要紧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原来,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本该提醒小皇帝的——在即位后,小皇帝应向王公大臣宣布:“封额娘做太后!”这是懿贵太妃特意通过小安子传达的命令,并责成张文亮务必提醒小皇帝。然而,由于小皇帝那句要杀小安子的话让张文亮心神不宁,他竟将这件大事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张文亮心中又添了一重忧虑。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一天小皇帝还能有与王公大臣见面的机会,以便补救。否则,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懿贵太妃的宽恕了。
小皇帝用完点心后,双喜奉上手巾让他擦脸。太后温柔地说:“现在去你额娘那里吧,听说她身体不舒服,你要乖乖的,别惹她心烦。”
于是,张文亮硬着头皮陪同小皇帝前往懿贵太妃的宫中。一进门,他便觉得气氛异样,静悄悄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而太监宫女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安的神色。一见皇帝驾到,他们赶紧下跪行礼,这才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小安子从屋里掀帘出来,原地接驾,但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你去禀报一声,说万岁爷来给懿贵太妃问安。”张文亮说道。
“太妃病了,刚睡着。”小安子回应道。
懿贵太妃确实病了,但说“刚睡着”却是假话。她因为两件事生了极大的气,早已交代小安子,如果小皇帝来见,就拿这话作托词不见。
第一件事是生肃顺的气。一接到小安子的报告,说肃顺吩咐敬事房把皇后称为皇太后,而且当陈胜文提醒他时,他依然把她与其他妃嫔一样看待,视为“太妃”,这是有意扬抑,懿贵太妃顿时就怒气冲天。
第二件事是生小皇帝的气。她教导了儿子不知多少遍,但小皇帝依然未说出“封额娘做太后”那句话!她没有想到是张文亮该负责任,只恨儿子不孝,这一下她心中的怒气越发重了。
张文亮深知懿贵太妃起病的原因,此刻只想避开风头,于是迅速而轻快地答道:“既然太妃刚睡下,不宜惊扰,万岁爷回头再来问安吧!”说完,他便赶紧拥着小皇帝离开了。
懿贵太妃躺在床上,将这些情形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她才想到,或许是张文亮在捣鬼,但仔细一想,张文亮向来谨慎小心,绝不敢这么做。归根到底,还是儿子天性凉薄,不然就不会听说生母病了,连问都不问一声。“将来非好好管教不可!”懿贵太妃心中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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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眼前的情况该如何应对?懿贵太妃一直打算与皇后同日并遵为皇太后,但此刻却要以太妃的身份朝见太后,这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但大丧仪礼中,有许多场合必须与太后一同露面,这让她陷入了困境。思前想后,她只有一个办法:托病不出。
于是,她召来小安子,嘱咐了他一套话。小安子心中明白,懿贵太妃一日不封太后,就一日不会与另一位太后见面。这的确是个麻烦的事,他得去太后宫里探探口风。
就在这时,敬事房通知按册领白布,赶制孝服。小安子亲自带人去领了白布,回明了懿贵太妃后,便在后院搭起案板,召集宫女们纷纷动手裁剪缝制。安排妥当后,他便前往太后宫里去探听消息。
太后宫里人多,做孝衣的场面十分热闹。小安子探头张望了一下,不想正遇见太后,连忙跪下请安。
“有事吗?”太后问道。
小安子心中有事,但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得答道:“奴才有话,启奏太后。”
“你就在这儿说吧!”太后说道。
小安子深吸一口气,开始编造谎言:“奴才奉主子之命前来,主子说大行皇帝驾崩,太后一定伤心得了不得!主子急着要来问安,无奈主子也因为出了‘大事’,一急一痛,胃气肝气全发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心里着急得很。主子让奴才来看看太后,并代奏:现在里外大事,全得仰仗太后,务必请太后节哀,好把大局给维持住。”
小安子睁着眼说瞎话,但面不改色,这是他的一贯本事。他有时圆不上谎,就靠他老脸皮厚,装得跟真的一样。但此刻这番谎话,却编得极其高明,既掩饰了自已的真实来意,也为懿贵太妃装了病,同时表现得既诚恳又委婉,使得心地善良的太后大为感动。
于是太后蹙眉问道:“我也听说你主子人不舒服,不知道病得这么厉害!传了太医没有?”
小安子恭敬地回应:“奴才主子吩咐了,说这时节里里外外都忙着大行皇帝的大事,实在不想给大伙儿添麻烦。因此,主子决定不叫传太医。她这病,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名堂,只要清静休养,很快便能恢复。”
太后听罢,轻轻点头,表示理解,“既然这么着,那大行皇帝的奠酒仪式,她就不用参加了。你回去传我的话,让她好好休养,等明儿个大行皇帝大殓时,再出来行礼吧。”
小安子应了声“是”,心中暗自得意。他又被太后问起:“刚才皇帝到你主子那儿去,聊了些什么呀?”
小安子心中一动,知道这是个中伤张文亮的机会,于是故作沉吟道:“回太后的话,万岁爷并未见着奴才主子。奴才主子当时病得正重,刚睡下。奴才本欲唤醒主子,但张文亮却拦着说:‘不用了,不用了,走吧!’万岁爷原还想看看主子,但被他这么一带,也就作罢了。”
太后听罢,脸上露出讶异与不悦之色,但并未多说什么。小安子见状,心知已得逞,于是磕头退下。他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自已这一番应对既巧妙又得体,特别是懿贵太妃的装病之计,原本担心难以施行,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地得到了太后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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