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年的时间,世事变迁竟如此之大!懿贵妃心中暗想,一年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已会如此迅速地成为太后,更想不到会经历这样的变故。这莫非是天意吗?
懿贵妃是个永远向前看的人。既然天意如此,她决定不负天意,要在御赐的玉印上做出一番成就。她反复念叨着“同道”二字,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志同道合”这一成语。这不正是她与皇后的写照吗?两位太后,同心协力,共同抚养幼主,治理国家。
没错,皇帝赐予她这方印的深意,正是如此。这也足以证明,皇帝将她与皇后视为同等尊贵。想到这一点,懿贵妃心中深感安慰,并立即想到要设法让皇后、顾命大臣以及王公亲贵了解皇帝的这份深意。
然而,眼前却并无合适的机会。皇帝病情危重,随时可能咽气,皇后心情沉重,无心他顾;而所有的顾命大臣和王公亲贵也都守在烟波致爽殿,全神贯注地关注着皇帝的变化,无人有暇顾及她所得的赏赐。
夜凉如水,人倦欲眠。突然,首领太监马业匆匆从东暖阁奔出,惊慌失措地喊着:“皇太子,皇太子!”
这是让皇太子前去送终的讯号。皇太子被唤醒,穿着袍褂,被张文亮抱着赶到东暖阁时,皇帝已经气息奄奄了。
王公大臣们纷纷跪伏在地,皇太子也在御榻前拜了下去。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的最后一刻。许久无声无息,肃顺点燃了一根安息香,凑近皇帝的鼻孔试探。那根香依旧笔直地冒着烟,丝毫不见有鼻息的影响。肃顺伸手摸到皇帝的胸前,已经冰凉一片。他顿时双泪直流,一顿足痛哭失声。
殿里殿外,上上下下,早已沉浸在一片凄凄惨惨的情绪中。肃顺的哭声如同号炮一般,顿时引发了众人的号啕大哭。哭声震天动地,而皇太子却被吓得哭了起来。
国有大丧,如同“天崩地坼”,因此举哀无需顾忌。那哭的样子,讲究的是如丧考妣的“躄踊”,或是跳脚、或是瘫在地上不起来,双眼紧闭,好久都透不过气来。然后鼓足了劲,将哭声喷薄而出!越是惊天动地,越能显出忠爱至性。
于是从烟波致爽殿一路哭过去,后宫、宫门、朝房、别院离宫三十六处,哭声此起彼伏。然而,在这片哭声中,却有一个例外——丽妃。她没有哭,不言不语地坐在窗前,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远处渐隐的残月。
残月依旧高悬,各处宫殿的灯火已次第点燃。烟波致爽殿和毗连的澹泊敬诚殿更是灯火通明。王公大臣们的哭声已经停歇,顾命八大臣尤其需要节哀以办理大事。他们便在烟波致爽殿后面找了一间空屋,暂时作为发号施令的中枢之地。
内务府的司员、敬事房及各重要处所的首领太监,包括小安子在内,几乎都赶到了这里。他们静悄悄地在廊下待命,或是打探消息,遥遥望去,只见肃顺一个人在那里指手划脚地发号施令。
69書吧
第一件差使派给了景寿。“六额驸!”肃顺高声说,“请你护送皇太子,现在已经是皇上了!扈从圣驾,去见太后。务必把大行皇帝升天的时刻告知太后,关于大丧的礼仪,等商量妥当后再行奏报。”
景寿的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过。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转身去执行自已的任务。
“敬事房的首领太监呢?”肃顺继续问道。
很快,有人高声回应,传唤陈胜文。陈胜文快步走进屋来,向肃顺行了一个礼,然后垂手肃立,等待指示。
“立刻传令各处摘缨子!”肃顺下令道。
陈胜文应声答道:“遵命,已经传下去了。”
“好!”肃顺点了点头,接着说,“从今天起,皇后称皇太后,皇太子即皇帝位。”
“是!”陈胜文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肃中堂,懿贵妃该如何称呼呢?”
肃顺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懿贵太妃!”
陈胜文得了明确的指示,便退下执行任务去了。
交代完宫内的事宜,肃顺随即召集内务府的司员,商讨初步的丧仪和宫内的应急措施。待这一切安排妥当,顾命八大臣便移步至军机直庐,开始商议更为重要的国家大事。
会议的首要议题是皇帝即位的时刻和仪典。载垣首先发言,他神情严肃地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必须尽快作出决定。”
众人纷纷点头,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提出具体的建议。肃顺见状,有些不耐烦,他指着穆荫说:“你先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穆荫清了清嗓子,缓缓陈述道:“自古以来,太子即位多在枢前。但本朝自有本朝的制度,我们最好还是按照成例来办,以免引来非议。”
端华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说:“年代这么久远,哪里去找当年的成例呢?”
匡源这时接口说道:“我记得世祖章皇帝驾崩时,圣祖仁皇帝八岁即位,当时是先成服,后颁遗诏,再隔一天,在太和殿举行即位大典,颁诏改元。”
载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错,列朝的皇上都是在太和殿即位的。”
然而,肃顺却不满地嚷道:“你说得倒轻巧!照你这么说,皇帝一天不回京,国家就一天没有君主了?”
载垣脾气好,并不生气,反而和气地说:“原是在商量着办,你再问问继园,也许他有好主意。”
杜翰早已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他胸有成竹地答道:“列公的话都有道理。确实,‘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太子应该‘柩前即位’。但同时,也要按照本朝的家法,在太和殿举行大典,颁诏改元。”
这番话既全面又周到,谁也不得罪。但端华听出了其中的矛盾,他好奇地问道:“继园,你这话怎么说?又说‘柩前即位’,又说‘在太和殿行大典’,难道要即位两次吗?”
杜翰微微一笑,解释道:“回王爷的话,柩前即位是皇太子正式接掌大位,而太和殿行大典则是举行登极大典,两者并不冲突。”
端华听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杜翰接着说道:“如果要按成例来办,我们其实可以参照四十一年前的例子。当时仁宗睿皇帝驾崩后,王公大臣遵照遗诏,请宣宗成皇帝即位。当天恭奉梓宫回京,随后在太和殿举行了登极大典。如今我们也可以如此办理,先请幼主即位,名正言顺,其余的事情就可以从容安排了。”
这个办法正合肃顺的心意。如果幼主不即位,顾命大臣就无法以“上谕”的形式号令全国。因此,他听完杜翰的话后,立刻大声说道:“好极了!就这么办。继园,那你觉得幼主即位,到底什么时候最合适呢?”
“最好在大行皇帝小殓的时候,即位成服一并办理。”杜翰提议道。
肃顺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吩咐道:“传钦天监官员前来。”
钦天监官员很快被传唤至前,负责挑选小殓的吉时。他恭敬地答道:“今日申正时分,最为适宜。”
然而,肃顺却对此表示不满,他厉声喝道:“国丧乃是大凶之事,何谈吉时?简直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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