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就各位后,景寿取出朱谕,高声宣读:“奉旨……”他刚说了两个字,李鸿藻便急忙走上前,双膝跪地,身后的谙达们也纷纷下跪。唯有六岁的大阿哥,尚不懂这些繁文缛节,依旧站立着。
景寿继续宣读:“大阿哥今日初入书房,师傅已定为翰林院编修李鸿藻。师道尊严,皇子亦不得例外,应行拜师之礼。着李鸿藻毋得固辞。钦此!”
李鸿藻磕头谢恩后起身,向景寿表示:“皇上的厚恩,鸿藻感激不尽。但名分所限,大阿哥行拜师礼,实在不敢受领,恳请额附奏请皇上,豁免此礼。”
景寿微笑着说:“李师傅不必过谦。本朝历来重视师傅之教,大阿哥行此礼,也是让他铭记师恩,虚心向学。”
说着,景寿向门外喊道:“张文亮!”
“张文亮在!”
“取毡条来!”
听闻要取毡条行跪拜大礼,李鸿藻急忙摆手对景寿说:“若行此大礼,实不敢当,还请额附代为奏请皇上,容我免去此礼。”
景寿挥了挥手,对张文亮示意,但脸上却对着李鸿藻说:“既如此,就依老规矩,大阿哥向师傅作揖即可。李师傅,这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李鸿藻见朱谕中已有“毋得固辞”之语,再要推辞便显得虚伪了,于是点头应允,走到书案前微微侧身站定。
景寿转向大阿哥说:“大阿哥,给师傅作揖,叫一声‘李师傅’。”
大阿哥早已被告知这一礼节,于是恭恭敬敬地向李鸿藻作揖,并喊道:“李师傅!”
拜师礼成,师弟二人各自归座。景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而谙达们则依旧站立,这也是书房的老规矩。
李鸿藻温和地对大阿哥说:“大阿哥,今天是你上学的第一天,我来告诉你书房的规矩。每天一早到书房,先练习射箭,然后读清书,接着再读汉书。现在你的功课是半天,只要你早早完成,我就早早让你放学,好不好?”
“好!”大阿哥大声回答,显得兴致勃勃。
“那么,咱们头一天就按照规矩来吧!”李鸿藻站起身,对谙达们说,“请各位先带大阿哥开始功课吧。”
随后,谙达们带着大阿哥出去练习拉弓,景寿也随同前往监督。李鸿藻则留在书房内,整理着黄绫硬裱的“字号”和朱书的仿格,然后坐下来品茶等待。
弓术练习结束后,大阿哥回到书房开始读清书——满洲文。景寿坐在大阿哥的书案旁,亲自指导他学习。
经过一段时间的咿咿呀呀,大阿哥读了五个满洲文的字头,稍作休息后,又开始学习汉书。李鸿藻亲自握着大阿哥的手,教他写下了“天下太平”四个字。随后,他开始了启蒙第一课,教大阿哥读《大学》中的四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李鸿藻还指导大阿哥用朱笔点断句子。经过二十遍的反复诵读,大阿哥已经能够流畅地背诵,他显得颇为得意,走下座位,高声喊道:“张文亮!”
“大阿哥!”李鸿藻问道,“你喊张文亮有什么事吗?”
“我渴了。”大阿哥回答道。
“哦,口渴了。”李鸿藻指着大阿哥的书案说,“你回来坐下,我有话要说。”
看到师傅板着脸,张文亮垂手站在门口,不敢靠近,似乎对师傅有些畏惧。大阿哥心存忌惮,便乖乖地爬上椅子坐好。
“做人要学会守规矩,越是身份尊贵的人,越要有规矩。”李鸿藻扭过头问张文亮,“大阿哥平常守规矩吗?”
“守!”张文亮附和着说,“大阿哥最懂规矩了!”
“好,就是要守规矩,才像个有品行的尊贵大阿哥。”李鸿藻接着说,“规矩无处不在,书房有书房的规矩。大阿哥,你知道书房的规矩吗?”
“不知道。”大阿哥回答后,忽然记起皇额娘的教导,马上补充道:“要听师傅的话!”
“对了!”李鸿藻兴奋地说,“张文亮说得没错,大阿哥真是最懂规矩的。在书房里,有什么事,比如你渴了要喝水,或者要解手什么的,都要先告诉我,等我答应,不可以自已走下座位,这就是书房的规矩。懂了吗?”
“懂了。”大阿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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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李鸿藻点头称赞,“我知道大阿哥最乖,最聪明,一说就懂!”
“师傅,我渴了。”大阿哥又说。
“这才对。”李鸿藻说,“下来吧,去找张文亮。”
听到这一声,大阿哥身子一挺,从花梨木的大靠背椅上滑了下来。张文亮迎上两步,抱起他来到对面的房间。那里已经摆好了活腿的小膳桌,让他朝南坐下,取下帽子,先绞了热手巾替他擦脸。
“喝玫瑰露还是木樨露?”张文亮问。
“不管什么,快端来!”大阿哥一本正经地说,“我念书念得渴了。”
张文亮为了哄他高兴,便故意对小太监说:“快端玫瑰露来!大阿哥念书念得渴了。快,快!”
小太监也故意装得手忙脚乱,端来调了蜜的玫瑰露和一大盘御膳房新出炉的“小八件”。四五个人围着大阿哥团团转。
“张文亮!”大阿哥低声问道,“师傅姓什么?”
“姓李嘛,木子李。”张文亮回答。
“我想起来了,叫李鸿藻!”大阿哥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喝玫瑰露,也不吃点心了,两只眼睛望着空中骨碌碌转,一个人傻呵呵地笑着。
一遇到这种情况,小太监们就会提高警惕,不知道大阿哥又要搞出什么淘气的花样。
然而,大阿哥并没有找小太监的麻烦,而是伸手拉了拉张文亮的衣服。等张文亮弯下腰来,大阿哥问道:“你怕不怕师傅?”
张文亮对大阿哥的性情了如指掌,如果说“不怕”,大阿哥可能会让他去跟师傅交涉。他知道书房不同于宫内,太监除了传旨以外,不得与廷臣交结,更不得干预任何事务。而且,从李鸿藻方正凝重的态度来看,他显然是个难以打交道的人。因此,一听到大阿哥的问题,他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怕师傅吗?”大阿哥好奇地问道。
张文亮微微一笑,反问:“大阿哥怕吗?”
大阿哥点了点头,坦诚地说:“怕。”
张文亮轻轻地摸了摸大阿哥的头,说:“大阿哥都怕,张文亮自然也怕。但师傅是教导我们的人,我们要尊重他,听他的话,这样就不会那么怕了。”
尽管张文亮这样解释,大阿哥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怏怏之意。张文亮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转移话题,用些轻松的话语来哄大阿哥开心。
等到大阿哥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张文亮便抱着他送到了东间书房。接下来的功课是认“字号”,这是为了加深大阿哥对文字的记忆。认了四个字“正大光明”后,大阿哥已经对这些字相当熟悉了。
然后,李鸿藻让大阿哥再背一遍那四句《大学》。大阿哥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李鸿藻满意地点了点头,宣布放学。
在景寿的带领下,大阿哥回到了禁宫。一路上,太监宫女们纷纷传呼:“大阿哥下学了!”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敬意。
当大阿哥被抱进中宫时,皇后和各宫的妃嫔们已经在那里含笑等候了。皇后首先关切地问:“在书房里哭了没有?”
张文亮赶紧回答:“没有哭,大阿哥在书房里表现得很好,师傅都夸奖他呢。”
皇后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拉着大阿哥的手,温柔地问:“来,告诉我,今天师傅教了你些什么?”
大阿哥靠在皇后身边,尽力回忆着今天的学习内容。虽然有些模糊,但在皇后和妃嫔们的耐心引导下,他逐渐理清了思路,讲述了自已在书房的经历。
最后,当大阿哥流利地背出那四句《大学》时,皇后和妃嫔们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们知道,大阿哥在书房的学习进展顺利,这让她们感到无比欣慰。
“可真难为你了!”皇后笑着摸了摸大阿哥的头,随后转向张文亮吩咐道:“先把大阿哥送到皇上那里去,然后再送到懿贵妃那儿。”
然而,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召见军机大臣,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张文亮虽知皇后之命难违,但也知道不能打扰皇帝与大臣们的商议,于是只好带着大阿哥在御书房外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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