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还是元娘贴心，”沈老爷嗜甜，但他又极好面子，轻易不肯叫人知道，在家里也就是跟着沈太太的茶点用些，其余时间就靠大姑娘救济：“快给为父盛些来。”
樱桃忙去开了食盒。
沈元宁走过去看了眼沈老爷刚才欣赏的字，笔锋锐极，横竖刻薄，她不喜欢。
“这是何少爷的字？”
沈老爷喝着汤，咂摸了下，纠正道：“那是你表哥。”
“我瞧着表哥心气儿很高。”沈元宁顺从改口，她幼时跟着女先生在老家学过几年书，后来沈老爷屡试不第，加之生了沈淑宁后家里在乡邻有些闲言碎语。没过几年在沈太太的撺掇下，沈老爷携家到了京城。
原本没有文成侯的路子，只那会儿沈太太又得了孕，恰跟文成侯府一个儿媳妇同期，不知怎的结了缘、认了同根，才有的现在。
之后沈家日子蒸蒸日上，沈老太太和沈太太视沈幼宁为福娃、珍宝，爱到不行。
只可惜沈元宁再没见过女先生，沈淑宁更无人教导。
“甘州才子，土窝飞的金凤凰心气自然是高的。”沈老爷的反应有些微妙。
甘州在西北，沈太太跟老太太不合时，曾嘀咕过老太太当初是逃荒来的，还是前些年回乡祭祖的时候遇上了甘州过来的商人，才合计出何家这门亲戚，当然，这里头不乏有瞧沈家起势的意思在。
不过老太太精明，跟何家大伯对过几次口，发现确是血亲，就认下了，顺便也约定了当时已是童生的何少爷若是春闱，必来沈家。
沈老爷虽然没什么文化，但骨子里还有那么点窝囊的清高，他稀里糊涂当了文成侯的旁支，却鲜少去文成侯府混脸熟，除了尽量不给侯府找麻烦，旁的不肯多做一丝儿，自然对沈老太太与何家互惠互利的认亲有些看法。
再加上何少爷年少气盛，还不会宛转行事，几番交回下来，心底怕是有些不满。
自家亲爹都不喜欢了，沈元宁自然对何琛半点兴趣也没有，她将字画卷起，随意放到旁边：“父亲，女儿今儿个过来是想求您件事。”
“嗯？”沈老爷喝了汤，又听着女儿对何家小子的评判跟自已一样，顿时心头舒畅，语气都懒散了些。
沈元宁三言两语讲了下沈淑宁的事，多说了几句淑宁关爱小表妹的心意和事后的赔礼，道：“祖母和母亲对淑儿期望很大，也有些严厉，只是家中事忙，一时顾不上教导淑儿，才让淑儿性子拧了些，我瞧着她像是开了窍，若是再有个提点人就更好了。”
沈老爷顿时皱了眉：“怎么，她又想添下人？”
这就是为何之前沈元宁不敢跟沈老爷提教导的缘故，经过沈淑宁大力拖后腿，强要了葡萄当丫头后，沈老爷很是恼她横生事端、给家里额外开支，事情都过了年余，再提起来沈老爷还是一肚子气，可见当时沈淑宁做事有多粗笨。
“哪里是添人呢？”沈元宁委屈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儿这三字经还是五岁跟着夫子读的，现在忘都忘得差不离了，之前儿跟着母亲理事，看着家里偶难周转，不敢多嘴，现在爹爹领着差使，一个月除了月钱还有分红，偶尔文成侯府还会拨点东西过来，早不是之前的样子，儿也想再学些东西呀……”
既是求情，又对的自已亲爹，沈元宁哪还有大姐、长女的作派，撒起娇也信手拈来。
再没点文墨也读过三字经，沈老爷一下就跟上沈元宁那句话的后语：养不教，父之过。
他有点酒醒，再看沈元宁已是抽条儿少女的模样，可他印象中女儿读书时是梳着双髻的，偶尔头发还不够长刺棱在外面，摇头晃脑背书的样子，活像个小疯子，总被他笑。
原来家里已经这么些年没传过读书声了。
又想到何琛那气傲的模样，前头何大伯还试探着打问沈元宁的事，后头进了书房，还不等自已说话，何琛就先辩白自已一心读书、无心他故，好像自家这么好的姑娘要倒贴给他似的。
泥人儿也有三分性，沈老爷立时道：“为父明个就去给我儿找夫子！”
沈元宁笑了，不温顺、不婉转，笑得狡黠如猫，还露着一颗犬齿：“爹爹最好了，只是呀京城不比咱们乡下，那会儿虽然女夫子难寻，但请个秀才女儿总是行的。到了这金贵的地界儿，女儿也不奢求请夫子进府里了，爹爹能不能打问个女学，按日子送我和淑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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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宁曾让樱桃打听过，京城所谓的女学不少，但大多是给平民富户的女孩子待嫁预备的，学的也是女红多，诗文少，但少却不是没有，毕竟对学问一问三不知的，理家办事也会一塌糊涂，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要。
其实最好的还是文成侯府，据说里头有几个精通各项技艺的女先生，将侯府小姐们教导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但考虑到沈老爷脆弱的心灵和沈淑宁的炮仗脾气，沈元宁压根儿就没想过去占这个便宜。
得了沈老爷拍胸脯保证，沈元宁施施然离开。
二进东厢已经没了欢声笑语，看样子沈老太太已经走了。
沈元宁看了眼守门的娇杏，又见自家隔壁屋子半掩着火烛，晃着一个半身影。
这一家子，真是各有各的心思。
……
次日恰逢初五，适宜礼佛。
何家初来乍到，自然是要拜一拜的。
沈老太太为了在娘家人面前撑一撑面子，一得何家要来的信儿，就鼓动儿子去文成侯府求情，约上了文济寺方丈座谈。
文济寺最大的特色就是在大雄宝殿旁，供奉了全京城最大的文殊菩萨，不少求学的学子进京赴考都要来拜一拜，如今学子们提前赴京备战春闱的时候，方丈自然比平时难约得多，沈老太太此次可谓昂首挺胸地让抬轿子的一路抬到寺里。
冬寒料峭，沈淑宁一落地就打了个抖，嘟囔一句：“小幺惯会躲懒。”
沈幼宁这次依旧抱病不出门，旁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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