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到了晚上,沈老爷做事回来,家里就准备着给何家办接风宴了。
沈元宁在耳房陪着何太太和小囡,只听着那边何老太太一径拉着何家少爷的手将白日的夸赞又絮叨几遍,然后不停歇地打问沈幼宁的状况。
沈幼宁既是装病,断没有白日病夜里好的道理,自然让沈老太太失望了。
沈元宁只当看不见何太太眉宇间的郁色,正逗着小囡,便见沈淑宁拜了祖母过来。
沈二姑娘换了妆容,比柳叶儿还尖的眉毛淡去,消了胭脂,双眼微鼓虽然还带着痛哭过的肿胀,到底是拿脂粉遮住了,一套下来直觉她娇小柔弱,到底是个娇美的小女孩子,把那一分尖刻去掉,余下的只让人怜爱不已。
“何太太、大姐,”沈淑宁乖顺行礼,何太太刚点过头,她便小步过去,赔不是道:“上午是淑宁莽撞了,只怕囡囡误吞了枣核伤了身子,没顾上力道让囡囡受了委屈,淑宁给您赔个不是。”
何太太一愣,她只同沈淑宁交会过三言两语,又一眼没瞧上小丫头那分要强的心思,才在沈淑宁打人时发了火,却不想这小姑娘晚上就过来道歉……何太太摸不清沈淑宁的性情,她自也不是什么精明人,便拿眼去看沈元宁。
自家姐妹,沈元宁怎么会不给淑宁面子,她忙道:“太太,淑宁一向是个心直的,这回她再是好心,却也做错了,您且原谅她这次?”说罢又对沈淑宁道:“既是赔不是,怎么不给伯母端茶?”
沈淑宁心下愤愤,明明是自已跟何太太说话,怎么沈元宁总这般事多!
真端了茶就好像自已是个提线木偶,活是自已干的,好处却全归了沈元宁。可话说到这儿,她又不能不做,当下忍了忍气,端茶过去:“伯母,您就原谅我罢。”
何太太的火气早就下去了,接了茶道:“也是我心太急。”
沈淑宁深以为然。
沈元宁忙笑着接道:“您也是担心囡囡。”
听到自已名字的小丫头抬起脸儿,她还不太懂人情,只记得哥哥教过一些礼节,对着沈淑宁和何太太说:“端茶、道歉!”
“是呀,二姐姐给我们囡囡赔不是呢,囡囡手手还疼不疼?”
“不疼~”其实小丫头早把上午的事忘了,心里只有沈元宁递给她的玩偶。
“那我们原谅二姐姐好不好?”
被沈元宁收服得妥妥帖帖的何家小丫,话都没听进去就点头:“好~”
何太太对这贪玩的小冤家实在没办法,终于笑了。
一旁的沈淑宁又觉得自已被排挤、被欺负,她只对何太太道歉,什么时候还需要这个小东西原谅了?
沈元宁惯会装样、乱做好人!
……
沈家的接风宴就比家常晚宴厚重一点,这多的一点也是看着何琛未来还说不准的前程上的,再加上沈老太太挂心沈幼宁,草草用过就散了席。
沈元宁陪着沈太太处理完席面,跟着算了会儿账。
沈太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淑宁那丫头又闯祸了?”不待大女儿回话就定罪般道:“她就不能让我省心,合该送到乡下,净给我丢脸。”
沈元宁停下拨算盘的手指,看着沈太太气恼的脸,心底划过一丝烦躁。
除了沈幼宁,长辈们似乎再懒怠对她和淑宁多一份耐心。
“淑宁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沈元宁斟酌着说:“这心直口快的毛病还不是您惯出来的?”当父母的再偏心,也不乐意被子女当面指出:“不过今儿个淑宁有了改进,她犯了错立时向何太太道歉,何太太也原谅她了。”
“咦?”沈太太直起身,纵了下肩头,沈元宁忙过去给她揉,只听她慢条斯理道:“棒槌也通了窍了……”
沈元宁哭笑不得:“哪有您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到底是太太教导的好,淑宁是个笨的,好在也没笨到底。”
沈太太哼了一声,抬起胳膊让沈元宁揉:“净糊弄我,你这个姐姐对幼宁的心思要有对淑宁一半多好?幼宁病了这么些天,也不见你看一眼去。”
明明才去看的,还特意跟沈太太提过,可沈太太像是金鱼脑袋,甩个头就能忘。
沈元宁温顺道:“是我不好,今天只顾着接待伯母和表妹,就到妹妹屋里转了一圈,话问的少了,一会儿我再去看看幼娘。”
沈太太阖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沈元宁的自述:“嗯。”
直到走进自已的西厢房,沈元宁才叹了口气。
“姑娘?”樱桃担忧地看着她。
沈元宁摇摇头:“你去看看祖母是否还在幼娘屋子里。”话音未落,东厢房传出一阵笑语,老太太声如洪钟,传音不止:“不用去了。”她说:“提了灯,我们去找父亲。”
69書吧
沈元宁带着樱桃去了西院前院,因着地方小,东院前院一处房舍连了水井做厨房,另两处便留作客房,只把西院头一进的房舍隔出来给沈老爷当书房用。
毕竟沈老爷最好风雅,讲究君子远庖厨,哪里容得书房与厨房毗邻。
“大小姐。”见得来人,沈老爷的小厮忙从隔间出来:“老爷在跟何少爷会文。”
沈元宁眉头都不动一下:“你去跟老爷说,太太递话,何少爷路赶得急,连日怕是没休息好,先放了他罢,老爷以后有的是时日提点他。”这口气决计不是沈太太能说出口的,但却能说服沈老爷。
沈老爷领的是给文成侯店铺监理的差使,日常接触文人多,只是口头几滴墨,肚子里一团稻草,跟实打实考学上来的何少爷会上一句半可以,补那后半句就能露怯,这会子怕不是已经给那何琛交了底。
交代完,沈元宁便退到小隔间避嫌,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小厮送客的声音。
“哦,元娘来了。”沈老爷正装模作样地看什么书画,听到脚步声回了头,他而立之年已经蓄起了须,看着几近不惑似的。
沈元宁行了礼,道:“听说父亲正跟何家少爷会文,怕您光研究学问委屈自个儿,给您煮了甜汤,顺便解解酒气。”若说这个家里谁还能得沈元宁几分真心,除了钻了牛角尖拔不出来的沈淑宁,就是这位不大过问家中事的父亲了。
沈老爷出了名的好脾气,对儿女尤是,若不然单凭沈淑宁嚎几嗓子,他怎么就能给配上丫鬟?
说实在的,没儿子这件事,沈老爷的遗憾还没有沈老太太和沈太太大。
只可惜,他不爱过问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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