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都之前,温棠华去了祁连山山脚下的悟道斋。
斋外青竹亭亭玉立,院内新种的野菊生机盎然,满院子的香漂浮着悄然凝聚成了一个身着红衣的温柔女子。
温棠华鼻尖一酸,总觉得先生还活着,还对着她笑,骂她是小呆瓜。
七岁前她住在山上的伽南寺天天念经,七岁那年老和尚忽悠她说她是大姑娘了不宜住寺庙,她和嬷嬷便住在了悟道斋,她只需隔一段时日送抄好的佛经上去。
也是在这里,她遇见了念华先生。
先生似乎格外喜欢花,小时候她总问先生:“您为什么喜欢花呀?”
当时,先生神色是愁,目光是念,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温柔道:
“因为我家是种花的呀,很大很大,很远很远。”
“我陪先生回家吧?”
念华温柔摇头,目光苍凉:“傻阿棠,太远了,回不去,太远了。”
先生生了重病,鬓边白发一簇簇滋生,却每日总笑着从不喊疼,为了她硬生生又撑了四年,去岁终于撑不下去了。
“小阿棠,我去天上找星星啦,难过的时候记得抬头看,每一颗星星都是我哦~”
她不明白,但不妨碍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悲伤,眼泪突然就崩了出来,大抵是因为她也想家了吧,可是她有家跟没家一样。
先生去世后,她带着人重新在此地开辟了一片花圃,将最爱花的先生葬于花圃中央,一年四季花团锦簇。
温棠华每每心情烦闷就过来看看,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听着先生对家的念想,心里也藏了无数个家似的。
温棠华跪在墓碑前,抱紧怀里念华的灵牌,声音轻快:“先生,我要回家了,您若回不去,便跟我回去看看吧。”
她笑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微风中花草轻轻摇曳,似乎也笑了。
回去后,温棠华写了回信告诉傅瞻淇自已即将去京都的事,叮嘱他好生念书,将来做了大官她就可以在京都横着走了。
69書吧
听闻近日有两个商队要赶往京都,雇了镖局的人随行护送。
温棠华让邱山找江绘元问问情况,得知万娘子千叮万嘱要让江绘元护送她安稳回京,她没忍住哭了一场,还被万娘子笑话了一番。
“若是被祁连山上伽南寺那群小和尚知道了,怕是要取笑你。”
温棠华没好意思擦了擦眼泪,她平日哪怕摔疼了也不哭的,丢死人了。
近冬和临春对视一眼,双双含笑,因小时候自家小姐过于活泼,时常气得伽南寺住持怒骂,还送了个“泼猴子”的称号。
临行告别,温棠华的脸都被万娘子揉红了。
“京都不比祁连县,那里贵人多,你要小心行事。”
“好。”
万娘子背过身,声音发颤。
“若是受了委屈便回来,在这祁连县我还是能护你一二的,以后你是大姑娘了,不要胡乱爬树摘果子,不要再去厨房偷吃梅花酥,不要冬日里穿着一件单衣去玩雪...”
“好,万娘子,你今日话怎地那么多。”
“好你个没良心的,快走快走,别待在这里惹我厌烦。”
她说着,却始终没有再转过身,只留给温棠华一个坚挺的背影。
温棠华眼睫一颤,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万娘,保重。”
温棠华知道,此番回京都不知是福是祸,她只想求一个结果,无论好的,坏的。
因为她已足够幸运。
临行前温棠华逐个检查携带的箱笼,书房的佛经,路上的吃食,御寒的衣物,治疗伤风发热的药...
临春看了看天色,灰蒙蒙一片:“小姐,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时至卯正,咱们该启程了。”
最后,温棠华将念华的牌位抱在怀里。
宅院落了锁,钥匙留在了万家。
邱青、邱叶、邱山、邱竹四人利落架好马车,近冬穿着一身黑色紧身束腰箭袖服,和邱山两人各自骑了一匹马随侍在马车旁。
宽敞的马车上,赵嬷嬷坐在角落整理东西,临春跪坐在一盘洗涤茶具,温棠华侧卧在厚重的软褥上,头枕着暖黄色引枕昏昏欲睡。
丰新至京都要走水陆两道,横过七个府十二个县,跨过江阴河,经过永宁布政司下辖永宁府才能到达京都。
随行的是江绘元和一众镖局的人,江绘元身形高大,背上背着一柄长刀看起来格外唬人。
商队货物多,一行人加起来将宽敞的官道占得满满当当,为首的中年男人宽额头高鼻梁,眉毛上有颗大痣,仅他的货物就占了一大半。
几十个红漆箱子看起来十分沉,封口处严严实实,连锁都焊严实了。
张庸每到休憩的时候总要检查几番,一路上不停催促赶路,态度蛮横嚣张,偏这批货又是贵妃侄子要的,众人敢怒不敢言。
温棠华时不时会掀开车帘观察动向,她发现张庸看似嚣张蛮横,从他总是喝水和擦手的动作判断,这人实则对这批货十分紧张。
一行人从陆地转水路,商船很快渡了江阴河,行至永宁府与丰新西边交界处的白临峰下。
队伍原地休整,江绘元道:“前面便是悍匪出没的地段,安全起见,咱们最好绕道而行。”
张庸不满,严词拒绝:“不行,绕道耽误时间,惹怒贵妃咱们谁也别想活。”
最终,车马还是按照原路行驶。
从江绘元开口的那一刻,温棠华的心便一直高高吊着。
两侧的山峦巍峨耸立,险峻的峰峦如刀削斧砍,四周鸦雀无声,只有车轱辘滚动声。
张庸嗤了一声:“江镖头,这条道我去年才走过,从没听过什么悍匪,咱们还是加快速度吧。”
江绘元面色凝重:“悍匪不过才聚集四个月,张老板不知道很正常,诸位最好打起精神,否则,咱们今日只能埋在此地了。”
他趴在地上,侧耳闭上眼睛:“不好!马蹄声太过密集,显然是悍匪大队伍,快走。”
张庸嘲讽道:“江镖头慌什么,我就不信他们敢劫持贵妃娘娘的东西,我手里可有白临千户所千户亲自给的牌子。”
“悍匪可不管你有谁的牌子!”
温棠华目光一动,九岁时先生曾带着她来过此地,有一条极其隐秘的小道亦可以穿过白临峰,直达永宁府边界的西照县,那条小道刚好能通行马车。
她戴上面纱,掀开车帘将知道的告诉了江绘元。
张庸满脸不屑,一脚踹上温棠华的马后腿:“小姑娘,别瞎折腾,老老实实给我待着,继续走!”
说着便让人将温棠华的马车围住,将邱山赶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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