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内早就做好了迎接大部队凯旋归来的准备。虽然打了胜仗,可这一天一夜在雨夜里泡着,士兵们早就满身狼狈。
顾清之没有走在队伍的最前端,领队的是主帅鬼卿。
鬼将军下马卸甲,拔剑庆贺,军营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大伙儿这一仗打的太解气了,从驻扎到这后水土不服,士气低落,饮食不佳,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咬着牙克服。士兵们太需要这样的一次胜利,来告诉他们所有的苦并没有白受。
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有一抹清冷身影却与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丝,盔甲浸湿,满身泥泞,几缕发丝飘散在脸侧。脸上没有笑颜,像是周身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空洞的眼中满是疲惫。
小娘子在人群中找着他,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可走近他两步发现他眉心踌躇的神情,没有取得胜利的喜悦,更像是跌落进了那一潭死水中越陷越深。
顾清之没有抬眸随手将腰间的佩剑交与身侧的鸾飞。独自一人往主帐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隔着人群瞧见了那个明媚如初的少女,穿着淡青色小厮的衣服,灵动的双眼关切的看向他。
他努力的让自已显得不那么疲惫,撇撇嘴假意浅笑着。
小娘子没有迟疑的穿过人群向他走去,两人隔着一尺距离,她装着模样叩首道:“恭喜公子首战告捷!”
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周身实在是太过于吵闹,回身先一步走回帐中。
小娘子乖乖的跟在后面,主帐内早就放好了沐浴的水,屏风后头换洗的衣服也早早的摆放整齐,还有一碗姜汤放在一侧。
想她心那么大的人,竟也能做到事无巨细。顾清之心中那股飘散的寒意被敲散开来,回身将她搂入怀中,嘶哑的声响飘然入耳。
“理所应当的胜利,我却高兴不起来。那么多尸首,整片海域都染遍了红,我原以为心中有数不会惊慌,可真到了眼前依旧恶心,”他又如自嘲般轻笑着抬起脸颊,望向她忽闪的双眸,“是不是很可笑?明明自已领的旨意,却又厌恶至极现在的自已。”
苏北沁握住他微颤的手将它放置自已的小掌心内,前后揉搓了片刻。
这双写字画画的手,在这乱世竟也要持剑杀敌。
她打小跟着爹爹行军,见惯了血腥屠戮,自然知道战场之上不该有悲悯之心。可她也知道,身前的人与外头的士兵不一样。
他从小在伦理道德四书五经中长大,学着医书看病救人。在这两日里却杀人如麻,就算内心做再多的建设都会开始质疑自已的。
顾清之不是神,他只是个脑子好使的人罢了。
“二哥哥只是累了所以才想那么多,洗个澡,睡上一觉便好了。”她声音柔和不似往日,像是在哄孩童般,“你看你身上脏兮兮的,发髻散乱的都像是行乞的难民了。”说罢赶紧推着他沐浴。
69書吧
苏北沁不知道如何宽慰他,因为他其实心中比谁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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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营内举行了一场巨大的庆功活动,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载歌载舞。
顾清之自然是逃不了这种场合,只是近些年他减少了饮酒的次数,酒量大不如前。
苏北沁在一旁想着法的给他少倒些,只是这军中多莽夫,三两杯酒下肚就开始没大没小的称兄道弟起来。
“小北,给丞相碗里的酒倒满倒满!今日告捷我必须要敬丞相一杯!说句大实话!起先圣上让我们这帮人跟着丞相打仗我们心中是十万个不乐意的,一个文官!懂什么领兵用兵之道!可今日一战实属扬眉吐气!我们服您!”说罢副官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王副将妙赞了,是你们英勇善战。”顾清之说罢也将杯盏中的酒饮尽。
“丞相客气了!得亏您的妙计和亓大人的火炮船,才能让我们在这海面之上不吃亏,亓大人!卑职也敬您!”
亓元已经被将领们敬的满面通红,活像只煮熟了的螃蟹。瘫坐在席位上,思绪飘忽的都不知道如何接话。只知道将酒碗内的酒喝下肚中。
“我…我还有…还有更多的图纸!等着…”
再如此下去,不喝死也得把胃喝伤了。苏北沁心想着,好歹朋友一场,不能见死不救。
“亓大人好像喝多了,要不先送他回去吧?”
“小北!谁喝多了!就你多嘴!嘘…”亓元不知所云的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后摇摇晃晃的搀扶着桌子走到她身前。将手中的酒盏推向她。
“这杯酒我敬你!没有你就没有我!你是我亓某人的伯乐!”说罢将酒交至她手中。
“亓大人,你喝多了!我在当值不能饮酒。”苏北沁无奈的推脱到。她实在不太愿意和喝醉了的人拉扯,更何况身前坐着的人明显脸色冷了下去。
“别闹了!什么当不当值,你明明就是…”
“大人!喝多了!还请大人早些回去休息!”苏北沁打断他道。
这一声响帐内倒是被震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四目相接,心想这小厮怎么回事,公然拒酒也就算了,还如此无礼指命朝廷官员?
在座的都是有品阶的官员,岂能由着一个奴才无礼。
她自当自已失礼,脸都憋红了,身前的亓元也像是被她这一语震醒,两人正当进退两难之时,顾清之的声音缓缓响起,大概是喝了酒,一向清冷寡淡的声音此刻带着懒洋洋的暖意。
“亓大人谗酒?我陪你喝。”
亓元此刻僵持在半空中的手木纳的将酒盏中的酒倒入自已口中。
完了,喝懵圈了,死惨了,升官无望了!亓元这酒下肚顺间清醒,比解酒药都好使。
坐的近些的官员们竟能感受到上坐的那位明显气压低了些。丞相为身侧的小厮挡酒,这算是什么事?难不成……顾大人还真如传闻中那般有着断袖之癖?
席间没有了欢声笑语,就连歌舞妓也停下了奏乐声,尴尬的气氛到了顶端,所有人都想原地遁地。亓元更是坐立难安,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此时的他好想给自已一巴掌,这酒就非喝不可吗?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
“今日告捷,别扫了大家的兴致,无需担心品阶官位,大家都是一家人,闹归闹,但只此一夜,明日还需提起十二道精神来。”顾清之举盏有意打破此时的寂静,“我就先陪到此了,大家玩的尽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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