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六点多就出门了,气温不高。
姜瑶坐在侧斗没一会就开始打瞌睡,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一下晃一下,困得迷糊了,歪过身子找个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双手本能地抱着东西防止自已栽到外面。
摩托车轮在地上慌乱地扭了个S型的痕迹,很快平稳下来,继续往前。
钟弈绷着下颌角,微微侧过脸垂眸看了一眼靠在他大腿上睡着的人,那双纤瘦的手臂还抱着他的小腿,无语地啧了一声。
“醒醒,别睡了!坐车你都敢睡觉,一会栽出去有你哭的。”
他腾出一只手,拨了几下她的脑袋。
姜瑶哼哼唧唧,含糊不清软软地地说了一句别吵,手臂搂得更紧了。
“半夜不睡觉作死,心真大啊你,犯起困来敌我不分是吧。”
钟弈推了几下,愣是没把她推开。
又不敢使劲,真把人从车上推下去,那后果可承担不起。
最后只好单手骑摩托,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车速降到最低,路过的单车都比他们快。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离县城较远的佑水公社,路上要经过另外两个公社的管辖范围。
正常一个小时半小时的车程,在龟速行驶中,一个小时过去才走了一半路程。
山路路况特别差,姜瑶被颠簸得摇来晃去,迷迷糊糊睁开眼。
垫着脸颊的布料算不上柔软,蹭了蹭,垫子倒是不硬。
“还不坐好,你不热我还嫌热。赶紧起来,腿麻了。”
夏天早上七点多的气温已经不低了,一路上被人抱着腿,软乎乎的身子紧紧贴着,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这一条腿上,动也不敢乱动。
这种亲密的状态,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过头来多看两眼,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着实算不上让人愉快的体验。
被钟弈不客气地训了两句,姜瑶才反应过来,自已现在有多尴尬和窘迫。
硬着头皮撒开手,坐正了身子,低着脑袋也不敢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人醒了,钟弈换挡加速,赶到乌塘大队的时候,下乡的知青们已经到了。
二十来个知青有男有女,个个都带着大包小包,胸前挂着大红花。
大老远地来,各种交通工具来回倒腾,城里人哪受得了这个苦。
没几个精神头足的,大多满脸菜色。
知青办的两个指导员正在整合队伍,让他们把行李放在一边。
乌塘大队几个干部打扮得精神抖擞,平时不舍得穿,压箱底的衣服都掏出来充门面了,一道道折痕非常明显。
大队支书是个五十出头的壮实汉子,皮肤黝黑,正和指导员热情地握手交谈。
一旁体格清瘦的男人四十左右,身上穿着洗得很干净的白衬衫,成熟斯文的脸庞挂着笑。
见钟弈的摩托停在大队禾坪边上,侧身和大队支书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便笑着迎过去。
“这位是小钟同志吧?”
“你好,何大队长,我是钟弈。”
钟弈翻身下车,伸出右手。
何朝辉笑容诚挚,双手握住钟弈的手,脸上有些激动。
“我代表乌塘大队向你们表达由衷的感谢!哎呀,听到你们电话里说要向我们捐赠物资,真是让我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啊!”
69書吧
“不必客气,我们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钟弈松开手,从兜里掏了一张对折的纸递过去。
“这是我们要捐赠的物资清单,迟些时候会有师傅拉过来,到时候你们核对一下。”
“好好好!”
何朝辉接过打开,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粗略地扫了一遍,满脸欢喜。
“这些教学用品我们大队实在是太紧缺了,非常感谢,非常感谢啊!”
农村的教育条件比城市落后很多。
各生产队有自已的小学,只教到三年级,教室也只有三四间。
师资力量稀缺,大多数教课的是初中毕业的代课老师。
四五年级得去大队上学,那里有正经师范中专毕业的老师。
代课老师没有工资,属于脱产农民,大队每个月会发粮食之类的生活补贴,和社员区别不大。
整个县都不富裕,县城有几所中小学,加上各公社有中学,大队能申请下来的教学用具就更少了。
粉笔用得快捏不住,老师们都不舍得扔。
教具磨得尺度不标准,一直在申请。
批改作业、写教案备课需要的红蓝墨水。
出试卷的蜡纸、印油。
还有各种办公用具,大队办公室都快抠不出来了。
这么一批物资就像干旱很久等来的一场雨,不仅仅是这些,另外还有一些热水瓶、搪瓷缸子之类的生活用品,着实让大队长无比开心。
趁着大队长把单子拿给大队支书交谈的空子,姜瑶垮着脸默默把钟弈拉到阴凉的角落。
“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回去好好好.....”
她闷声闷气地说话,愁得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仰着脸望着钟弈,眼里满是不情愿。
“嗯?出门的时候在于霖面前不是挺横的么?”
“这里没有电啊.....一根电线杆都没看到.....”
“没电怎么了,全县只有县城有电,我以为你知道。”
不说还好,这一说,姜瑶愁得都快哭出来了。
委屈地嘟着嘴,小手捏着他的衬衫晃了晃,放软了语调。
“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晚上没电我不行的.....”
软软的嗓音甚至带着点撒娇的祈求,这倒是让钟弈有些不习惯。
心尖酥酥麻麻,像有电流缓缓淌过似的。
“我做不了主。”他紧了紧下颌,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早点服软,秦叔也不至于把你送这来。”
“哎呀,我知错了嘛~”姜瑶两手并用,抓着他的袖子摇来摇去,“你跟老秦说,让我回县城,我以后肯定乖乖听话,好不好?”
大队妇女主任过来的时候,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身材高大的钟弈,表情愣住,下意识顿住脚步。
几年不见,他的眉眼更成熟英俊了。
挺括的衬衫穿在身上,整个人气宇轩昂。
出门刮过胡子,面容干净,在人群中俊朗得很显眼。
他正微微弯下腰和面前的小姑娘说着什么,那是她没见过的神情。
眼角含着点笑意,还有些逗弄的意味。
她没见过这样的钟弈。
往事涌上心头,她的脸上感觉火辣辣的,是屈辱,是愤恨。
她把目光移到那个姑娘身上,眯了一下眼睛。
姜瑶背对着众人,压根不知道自已现在和钟弈看起来有多暧昧。
满脑子都是晚上睡觉没有灯,她可能会崩溃!
但是面前的男人软硬不吃,她把对付外公用的撒娇招数都用了,他还是不为所动。
关键这些招数她不常用,这回也不奏效,很快就没装下去的耐心了。
倔脾气一上来,气呼呼地甩开他的衬衫,蹲在一边生闷气。
钟弈单手插兜,好整以暇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挑了挑眉。
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想再逗她两句火上浇油,大队支书和大队长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只好上前几步,摸出烟盒客气地发烟。
袁振兴接了烟顺势别在耳朵上,瞧了瞧蹲在地上的姜瑶,笑容慈祥地问:“这位小同志有情绪呐?”
钟弈笑笑,“闹点小别扭,没事。”
袁振兴笑呵呵地拎了一下裤管,半蹲下来,伸出手。
“小同志你好啊,欢迎来到我们乌塘生产大队,非常感谢你以个人名义慷慨的捐赠。咱们大队条件是艰苦了些,不过,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
“你好。”姜瑶伸出手回握,表情丧丧地问:“那你们能把电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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