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钟弈这几天以来,对她说的最具个人情绪的一句话了。
这段时间,这个姑娘三天两头就来修那辆自行车,光是图钉扎破轮胎就有四回。
还有什么车锁的锁孔被堵了、刹车线被剪断了、气门芯被拔了、链条断了。
明明是崭新的自行车,搞得好像跟谁有仇似的,不是这坏就是那坏。
每次来都找他修,宁愿排队也要等。
他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意图不会看不出来。
除了例行问答,压根不想闲话一句。
不该招惹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已的不负责。
他不喜欢这个姑娘故作优雅的扭捏姿态,实则骨子里透着看不起旁人的清高。
抬眼望去,某个傻缺把草帽和背包扔在长椅上,开了一瓶桔子汽水,嚣张地坐在门口台阶上,仰头一顿吨吨吨。
还是这种缺心眼顺眼一点,浑身充满灵动鲜活的气息,心里想什么都不用猜,全挂在脸上。
比如现在,怨气都快从脸上扑出来了。
修车的姑娘惊奇地瞪大眼睛,盯着他嘴角那抹带着纵容意味的浅笑,发现这个男人笑和不笑差别实在太大了。
平时看他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冷厉模样,一笑起来,冷硬的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了。
老金从后院出来,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姜瑶坐在那,笑呵呵地说:“农村的日子不好过吧?”
姜瑶委屈地扁扁嘴,伸直左手举起给他看。
白嫩的手掌上布满细小的伤痕,因为出汗的关系,有些发红。
老金心疼地啧啧两声,“哎哟,遭罪喽.....”
钟弈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弯下腰,皱起眉头盯着她的脸,“脸怎么回事?”
长长的一道,这一看就是什么尖锐物的刮痕,最外层薄薄的表皮破了,伤口边缘轻微红肿。
不是刮伤就是抓伤,左边眼尾到太阳穴还有一条短的。
姜瑶还记恨当时求他带自已走遭到拒绝的情形,绷着脸不理他。
老金笑眯眯地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她衣服上的泥渍,试探性地问:“跟人打架啦?”
“嗯!”姜瑶气哼哼地点头,“大队有个神经病妇女主任,好讨厌的!”
老金还想再问,那边修车的姑娘扬声询问:“师傅,能先帮我修一下自行车吗?”
孙雅芳面上客气,心里气得不行。
不就是个农村来的邋遢姑娘吗,裤腿上还粘着泥呢!
有那么重要吗?
让自已这个掏钱的坐在这看他们围着一个泥腿子嘘寒问暖?
瞧瞧她那副刁蛮的嘴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老金抬起头笑着说了声抱歉,挽起袖口,“这就来这就来。”
“钟师傅不能帮我修吗?”孙雅芳委屈地指着钟弈,“我的车都是他修的。”
“没空。”钟弈背对着她,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
姜瑶想起自已这两天的惨痛经历,忍不住对钟弈冷嘲热讽,“就你这样的服务态度,修理店迟早要倒闭。”
钟弈还没说话,孙雅芳坐不住了。
“钟师傅修车技术很好的,你怎么咒人呢?乡下来的就是没素质,穷横穷横的!”
被一个陌生人骂,姜瑶当即反唇相讥,“关你什么事,你是他什么人,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没教养的嘴脸,打抱不平怎么啦?”
“噢~你有教养~吃着乡下人种的粮食,心里又看不起乡下人~这就是你的教养~都不明白你在高贵什么。”
阴阳怪气的语调,冷嘲热讽的语气,耸肩撇嘴翻白眼的表情,又气人又欠揍。
“你!你!”
孙雅芳哆哆嗦嗦指着姜瑶,眼圈顿时红红的,泪花闪闪的眼睛委屈地望着钟弈。
“钟师傅,你看她…说话实在太过分了!”
“我过分?难道不是你先骂我的?你居然比我还不讲道理!”
“那也是你先骂钟师傅的!”
钟弈沉下脸转头冷冷地看过去,“跟你有关吗?”
说完拽着姜瑶的手臂把她拉起来,“伤口发炎不痛是吧,还有空跟人吵架。”
“不要拉我,我还要跟她再吵半个小时!喂,放开我!嗷!嘶~你这个野蛮老男人,不要用力抓我手臂,很酸很痛的好不好!”
一阵叽哩哇啦的闹腾,姜瑶被连拽带拖拉去了后院。
老金看得直乐。
还得是小丫头在的时候热闹啊。
这两天人不在,都有些不习惯了。
孙雅芳刚来这个县城半个月,还没受过这种气,浑身哆嗦,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抬手指着姜瑶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低吼:“乡巴佬,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一听这话,老金不乐意了。
二话不说把内胎拎起来塞回轮胎里。
“对不住,今天店里有事,你去别的地方修吧。”
说完起身就走。
留下恼怒又觉得丢脸的孙雅芳气得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咬得牙齿咯咯响。
气急败坏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心里恨意滔天。
老金闲闲地坐在店里,嘲讽地望着她的背影,嘴里冷嗤一声。
“别说是陈三的外甥女,就是陈三的亲闺女也不敢指着里头那位骂人家乡巴佬。什么东西,活该钟弈那小子看不上你。”
据贺青所说,这姑娘天天过来找存在感。
县城就这么点大,想查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压根不是难事。
姜瑶被拉进后院,由于武力值巨的悬殊,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去洗澡。
钟弈坐在石桌边,桌面上摆着碘伏和棉签。
浴室门有了响动,他转头看去,眉梢轻扬。
风靡于欧洲街头的波西米亚长裙是他没见过的款式。
华丽鲜艳的配色,领口层层叠叠的米色花边坎肩,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和纤细修长的手臂。
上半部分宽松裁剪,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手工编织的流苏腰带。
大大的深蓝纱质裙摆坠出柔顺的褶皱,高挑苗条的身材穿出了长裙的轻盈和优雅。
热烈而叛逆的款式,又让披散着自然卷湿发的她美得不羁与奔放。
行走间被风扬起的裙摆,纤腰斜斜坠着的流苏在他的目光里晃啊晃,晃得移不开眼。
被人关注服装,姜瑶也有小姑娘特有的得意,拎着裙摆在钟弈面前转了一圈。
“我自已做的,很好看对不对!这几年在香港很流行哒,个性、自由、热带风情和不羁的浪漫!”
钟弈别过脸,拧开碘伏盖子,淡淡地说:“丑得眼花缭乱,不许穿到外面去。”
什么个性,什么自由,出去吼两嗓子,拉去打靶都算长痛不如短痛。
姜瑶脸上明亮的开心像被狠狠泼了一桶水冷,嘟着脸愤愤不平地坐下。
“我是被一个没有审美不懂时尚的老男人质疑了吗?多余问你,呸!”
69書吧
“脸抬起来,不上药发炎留疤丑死你。”
“哇,你是喝农药长大的吗?嘴巴这么毒的?”
钟弈没搭腔,捏着蘸了碘伏的棉签帮她涂伤口,“为什么和妇女主任主任打架?”
一说这个,姜瑶就来气,“你应该问那个朱卫红为什么和我过不去,我都没惹她!”
钟弈涂药的动作滞了一下,眼里顿时浮上厌恶,“那货当妇女主任了?”
“噢,你们认识啊。”姜瑶委屈地撇撇嘴,“ 脸被她抓一下,肋骨被她肘击好几下,现在还很痛。”
钟弈视线不由自主从她的脸下移,意识到不对又收回视线,嫌弃地说:“真没用,打个架都会打输。”
刚才还神情恹恹的姜瑶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满脸不服气。
“什么打输哇?她被婷婷打得很惨的好不好!又不是跟我打架,我是去拉偏架的,我哪里输啦!”
“啧,坐下,激动什么。”
钟弈没好气地瞪她。
要不是动作收得快,棉签差点戳到眼睛。
“我不许你侮辱我和我的朋友,哼!”
“呵,还挺讲义气。手伸出来,看你那没用的样子,干点活弄回来一堆伤口。”
姜瑶气得深吸一口气,忍住打他的冲动,抄起药瓶和棉签就往自已房间走。
用力把东西放在桌上,拧开桌上的风扇,不停地深呼吸。
外面传来轻松欢快的口哨声,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口。
景扬拎着背包,懒懒地靠在门框上,俊美的脸庞满是揶揄的笑。
“看你的包扔在店面就知道你回来了。我就说嘛,骨气可以有,但也不用太多。跟秦叔服个软能怎样,何必去吃那些苦嘛~唔,你这裙子挺好看的。”
姜瑶转头气哼哼地说:“外面那个没有审美的老男人说我丑得眼花缭乱。”
“正常,他看谁都丑。这么多年,我就没从他嘴里听过谁长得好看。啧,嘶~话说,你这脸最近好像不太平啊,不是被扇耳光就是刮这么长一条红痕.....”
“谁扇她耳光了?”
院子里的钟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
“二少爷呗~”景扬满脸促狭地转过头去,“怎么,心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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