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光看两人的穿衣打扮就歇了心气，压根没敢像对付村里人一样动手。
面子上下不来，瞪着混黄的眼珠子，手指着被姜瑶扶到一边的儿媳妇。
“这婆娘偷拿家里的菜给你们，我不同意！要么给我拿回来，要么就按大队收购价给我钱！”
宋婷婷啧啧两声，“不对吧，我可听说你们分家了。她这样的情况，生产队应该不会给她分自留地。所以，她的菜是在那摘的，还是还在你家地里摘的？”
她指着屋子旁边用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菜园子。
那里的菜打理得很齐整，因为面积小，每种菜只占一小块地。
空心菜明显刚被割过，剩下一小片光秃秃的短茬。
几株茄子和黄瓜秧只剩还没长大的小果。
这种菜园子原本是不允许存在的，就算种了也会被人拔光踏平。
只是这两年没管得那么严了，加上派购蔬菜到生产队经常收不够指标。
农民口粮不够吃，当季蔬菜成了充饥的主力，几乎没有什么剩余的送去代销点。
为了保障城市供给，很多大队默认允许社员在自家屋子旁边开垦一小块菜地。
这样就能多腾出自留地来种一些杂粮之类的经济作物。
张婆子被问得很烦躁，蛮不讲理地大手一挥，“她是我家儿媳妇，有什么是我这个做婆婆不能拿的？不要问那么多，就说你们给不给钱吧！”
姜瑶一脸欠揍地说：“我就不给，你能拿我怎么样？”
如果宋晓华是因为她们的原因和家里人有分歧，这钱给就给了。
69書吧
可她看来看去，就算给了钱，也是被这个老婆子拿走。
她不缺钱，花钱起码得让她获得快乐。
要是让这欺负人的老婆子获得了快乐，那她真是比丢了钱还难受。
张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嚎， “哎哟~没天理啦~城里来的知青欺负人啊~拿老乡东西还不给钱，要逼死老太婆喽~天老爷喂，你赶紧睁开眼看看呐~~~”
拖长的音调像哭丧似的，有的社员嫌晦气，扛上农具就走了。
有几个当和事佬的就劝：“看你们也不缺那几毛一块的，给她算了呗，别伤了和气啊。”
“就是，拿了就是拿了嘛，该给人家就给。”
“你看她都一把年纪了，不容易，给她吧。”
姜瑶上下打量几个帮腔的，歪着脑袋看向搭过话的小伙子，眨巴眨巴眼睛。
“他们是亲戚吗？”
小伙子红着脸点点头，“嗯，一家的。”
说完扛上农具飞快地跑了。
张婆子还在拍着腿哭嚎，姜瑶想了想，起身往宿舍走。
看到走了一个，张婆子拿不准那个姑娘是不管了还是回去拿钱，干脆对着宋婷婷继续嚎。
哪知道这个大姑娘面不改色，走到堂屋摸摸里头缩在门边哭得满脸鼻涕的两个小男娃，拖了一条长凳出来，摆在晒不到太阳的屋檐下。
抱过小丫头放在旁边挨着坐，又示意宋晓华进屋歇着。
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大戏的悠闲模样。
盼娣被宋婷婷揽着，面前不远就是奶奶，低着头吓得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动。
根本不敢有什么存在感。
以前在爷奶家里，所有不用上学的孩子里，她做的活最多，挨的打也最多。
看到奶奶沉下脸来，她都会忍不住打哆嗦。
今年春上，大伯不知道哪里寻的路子，弄回来一箱老鼠药。
说是城里人缺这个，能挣钱。
自已不敢去卖，就让爹去。
爹不愿意，奶奶很不高兴，不去就不让她和弟弟吃饭。
爹没办法，跟生产队请了两天假，去县里卖老鼠药，一整箱都卖完了。
钱都交给了爷爷，奶奶那天很高兴，让娘吃了一个鸡蛋。
没过多久，大伯又弄来一箱。
爹又请了两天假去县城，没想到就被抓了。
大队通报批评，一家人抬不起头。
爷奶把事都推在爹头上，老实交了罚款，说家里其他人都不知情，又很快分了家。
把她这一房分了出去，住在太爷爷留下的老屋。
娘一个人养活不了三个孩子，好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挣工分了，现在九岁力气大了些，能勉强评个四分。
队长是去年推选上来的，人很好。
顶着压力，没扣她家活命的口粮，虽然吃不饱也不至于饿死人。
又划了屋子旁边的地让种菜吃。
粮食不够吃，就指着这些菜混个肚饱。
奶奶经常过来摘菜，有时候拿回家吃，有时候和自已的凑一凑，送去大队代销点换钱。
上午干活的时候，娘中暑了，她只好跟着一起回来照顾。
看到新来的知青抬谷子，她就跟着一起去了，想着帮忙干点活，哪怕能要来一捧米糠喂鸡也是好的。
没想到竟然还分到了糖。
两个弟弟分了半块，剩下的给娘化成糖水补身子，偷偷舔了一口，香香的。
真好，她也是吃过大白兔奶糖的人了。
姜瑶回来得很快，怀里抱着个铁皮小匣子，上面放着杨美琴一开始给她做的扇子。
路过张婆子的时候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进了堂屋，看了一眼连坐都不敢坐，搂着两个小娃乖乖站着的宋晓华。
“找张凳子坐下，我给你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涂一些碘伏。”
“我.....我不敢.....”
“不敢？那你的婆婆总有一天会当着你的面，打死你的孩子。或者你肚子里的这个，根本活不到出生的那天。”
斩钉截铁的语气惊得宋晓华哆嗦了一下，本能地护着隆起的肚子，又看看坐在凳子上缩着肩的女儿。
咬了咬牙，摇摇头。
“那随便你喽，你开心就好。”
姜瑶把碘伏和棉签放在桌上，抱着小匣子坐在盼娣旁边，一起欣赏农村老妇撒泼打滚。
烈日高悬，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嘶鸣，她悠闲地摇扇子。
张婆子嗓门都快喊劈了，浑身淌汗。
先前帮腔的儿子儿媳早就走了。
在这干耗着哪有挣工分重要？
两个城里姑娘油盐不进，悠闲的表情让她心里憋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嚎累了也没人给她端碗水出来。
刚停下来，宋婷婷就不高兴了。
“歇什么呀，赶紧啊，继续，没吃饭么？”
姜瑶看得津津有味，满脸兴奋。
“哇，原来这就是唱山歌啊？喂，你快唱，不要停，你这个唱法很有趣啊！”
张婆子瞬间感觉脑袋一震一震的，气得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
谁唱山歌了！
有趣个屁！
哪来的缺心眼！
她满脸愤恨地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来回指着两个姑娘，“你们给我等着！”
宋婷婷没给她面子，“那不行，等不了一点，有什么招现在就使出来呗。”
“我也一样。”姜瑶使劲点头，甚至以眼神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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