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知青挑上竹篓走了，方小兰望着她们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朱主任，你这又是何必…”
温和的语气里带着点埋怨，落在朱卫红耳朵里，让她非常不高兴。
“我一个大队干部还管不得几个知青了？”
“她们头一天上工，不熟悉劳动，我们要理解。再说了，哪个知青不是一点一点适应过来的？”
“哼，你倒是会装好人！她们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造反！”
“朱主任，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你这是对我们六队知青的恶意揣测，毫无事实根据！”
方小兰难得动怒，向来柔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坚定的眼神里满是怒火。
“听我男人说，昨天你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好大威风！今天本来好好的，你又来故意找事！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我们六队！”
从小到大，朱卫红争强好胜，事事都想压她一头。
从小学到初中，她们都在同一个班，学习成绩不相上下。
朱卫红仗着自家条件稍好些，总是欺负她，甚至联合要好的同学暗地里给她下绊子。
书包被扔进男厕所、偷偷弄坏她的圆珠笔、藏她的作业，让后桌的同学烧她的辫子。
上初中住校，跟她的室友传闲话，说她和徐志军钻过野林子，早就不干净了。
这种风言风语总是传得很快，她的名声臭得很快。
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背地里议论。
那段时间，她过得很痛苦，几次想轻生。
直到徐志军把朱卫红拖到旗杆下狠狠揍了一顿，要求必须把话当着众人说清楚，流言才稍稍平息。
朱卫红被打得很惨，一口咬定是别人传的，坚决不承认。
谁受伤谁有理，徐志军被学校开除，回到生产队。
学习落下太多，她也没心思读书了，索性也退了学。
徐志军是条真汉子，直接带着父母和媒人上门，说愿意为她的名声负责任。
那时候双方才十四五岁，家里不同意。
徐志军愣是等了她好几年。
有空就帮她家里干活，在山里弄着什么好东西都往她家送。
真心实意总是容易暖人心。
结婚两年多，一直怀不上，家里人也没有数落过她半句。
还劝她放宽心，孩子也是讲缘分的，顺其自然就好。
方小兰心里是讨厌朱卫红的。
甚至有点看不起她。
在县城读完高中回来，没有上大学指标，她家里人拿不出上千块帮她买工作，只能参加劳动挣工分。
或许是在县城待了三年，她把自已当成半个城里人，总是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干活不像样，对生产队里的小伙子嫌弃得不行。
很快就嫁给了大队会计。
那大队会计都四十多岁了，老婆死了好几年，家里有两个孩子。
朱卫红文化高，很快就当上了妇女主任。
不干农活不挣工分，每天打扮得很体面，搞得整个大队就她工作最忙一样。
很多社员在私下里都对她有意见，但又不敢当面和她对着干。
方小兰性格向来绵软，突然发起火来，说话夹枪带棒，朱卫红气极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训起我来了？”
尖声怒骂，蛮横地推搡了一把。
方小兰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大太阳底下晒得有点头晕。
被突然用力推了一把，没站稳，倒退两步，摔了个屁股墩。
好在那块地的野草长得茂盛，泥土也松，摔得不重。
饶是这样，尾椎骨也摔疼了，连带着小腹顿顿地疼。
她捂着肚子，疼得直冒冷汗。
“你，你拉我一把…我肚子疼…”
“呸！少在我面前装！从小就喜欢扮柔弱，让那些男的像狗一样围着你转！”
“我没骗人，头真的很晕…你去帮我叫人也行…”
方小兰整个人晕晕乎乎，嘴唇已经开始发白，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不停落下。
姜瑶几人去而复返，回来捡落下的两把镰刀。
一看这情形，连忙扔下东西跑过去。
“小兰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好差！”
“我…我摔倒了，肚子疼，看东西晃得厉害，实在没力气…”
“好好好，我背你回去！”
四个人小心翼翼把方小兰扶起来，姜瑶突然小声惊叫，“她裤子上好像有血啊！”
出血量不大，裤缝染了一小段，不细看的话很容易被忽略。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摔一跤就这么严重了？
杨美琴惊恐地瞪大眼睛，心里暗叫不好，“这…这该不是…”
她神色一震，连忙拉住半蹲下来要背人的宋婷婷。
“不行不行，你现在的体力不够，地形也不够熟悉，背着她怕出什么岔子。得叫人，快！”
几个人顾不上其他，连忙扯开嗓子喊人。
很快，两个正在不远处干活的社员跑过来询问什么事。
杨美琴急吼吼地喊：“快快快，把小兰姐背去大队医疗站！”
她家弟弟妹妹多，自已又是老大，还给娘伺候过月子。
这情形，怎么看都像是动了胎气。
“我来！”一个中年汉子连忙上前背过身蹲下，“你们搭把手扶一把！”
“不行！男女作风问题要重视！”
朱卫红刚开口反对就被宋婷婷恼怒地一把推开。
“滚你娘的作风，人命关天懂不懂，爬开！”
几个人帮着把方小兰扶上去，东西也顾不上拿，焦急地跟着往大队走。
徐志军得到消息赶到大队的时候，慌得脸色铁青。
冲进诊室，找了一圈没找到媳妇，头皮一阵一阵发紧。
一把扯住老医生的手臂，急得大吼：“冯叔，小兰呢，小兰怎么样了！啊？人呢！”
“别急别急，你听我说。”
老医生连忙拍拍他的手背安抚，“你媳妇怀孕两个月了，动了胎气。哎？别掐别掐！人没事，孩子也皮实。”
“不许插嘴，听我说。”他龇牙咧嘴抽出手臂，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这老骨头都快被你捏碎了…”
“我这葡萄糖刚好不是很够用，你队里的人坚持要拉板车送她去镇上卫生院，走了有半个多小时。”
徐志军的心情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又惊又喜又后怕，手都哆嗦了。
“好，好，我知道了！”
他抖着变调的嗓子，撒腿就往外跑。
跑出去一段，又折回来往办公室方向跑。
找大队长借了自行车，骑上一顿猛蹬。
一路心急如焚，终于在临近镇子的路上看到了一伙人。
在前头拉板车的是个壮实的汉子。
两个年轻姑娘在后面推板车，一个撑伞给板车遮阳，另一个在另一侧拿毛巾帮她媳妇擦汗，低头说着什么。
几个姑娘脚步匆匆，身上衣服还粘着泥巴。
“小兰！小兰！”
徐志军猛蹬自行车追上去，下来的时候手忙脚乱，差点连人带车栽倒。
方小兰脸色苍白，想挣扎坐起来被姜瑶不由分说按下，只好奋力抬起头柔着声音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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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慢点，别急。今天多亏了他们，我没事。本来想回家歇歇，知青们热心肠，给她们添麻烦了。”
宋婷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这种客气话做什么？医生说了，有条件的话去卫生院住几天保胎比较稳妥，毕竟是头一胎，要重视懂吗？”
姜瑶附和地点点头，“今天的事，我们也是有责任的。万一有个闪失，那我们罪过就大啦，还是去卫生院看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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