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舒朗将一桶菜籽油放在门口,掏出钥匙,拧开门。刚迈进去就习惯性的唤了一声:“妈?”
“你妈没在家。”父亲的说话声连同脚步声,从卧室的方向传来,他走过来,接过于舒朗手里的油桶接着说:“怎么又买东西?”
“我那边楼下的超市搞活动,我看油便宜就买了。”于舒朗跟着父亲进了厨房,把买来的樱桃顺手放进了冰箱。一抬眼,看见了上次买的,还剩下三个的橙子。
“樱桃贵不贵?买那么多。”
“还行,我放冰箱了啊,你和我妈记着吃。”
“行,别买那么多,上次你买的橙子还没吃完呢。”
“知道了,我妈去哪儿了,今天周六我还以为你俩都在家。”
“出去找你小娟阿姨了。”
“哦,出去多久了?”
“没多久,怎么,你找你妈有事儿?”
“我给她个东西。”
“什么东西?”
于舒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书,我前两天不是开了签售会嘛,给我妈留一本当纪念。”
“哦......”于爸坐在椅子上,听到签售会三个字,愣了愣。
“就是这个。”于舒朗试探性的把书从包里拿出来,递了过去。她看着父亲接过书,看着他的手拂过封面,划过书脊,又翻过去看了看背面。
“挺好的。”于清流将书再次转回正面,看了眼,然后递回。
于舒朗惯性的接过,淡淡的笑了笑说:“我把书放书柜里,我妈回来的时候,你给她说一声。”
“行。”
于舒朗转身向书柜走去,她打开柜门,里面满满当当,勉强才寻得一点缝隙,于是她把书塞了进去。意料之中的失落感,只会让人学会掩藏外在表情,内心那失重的感觉,还是会提醒自已的在意。不过幸好,那感觉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像是被一张有弹性的薄膜,隔在了心脏之外,在还未触及的时候,转个身就可以忽略掉。
“爸,那我就先走了。”于舒朗说道。
“你不等你妈回来了?”于爸问道。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今天的稿子还没写完呢。”于舒朗走到门口,取下衣帽架上挂着的包。
“......那行,你路上慢点。”
“好,那我走了。”
最近的春雨很懂事,总是在夜晚悄悄降临,就算傍晚的晚霞红的像火,它还是会如约而至。于舒朗看着天上一群归巢的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的声音,翅膀扇动空气流动的声音,小城的改变总是缓慢的,这样的光景,她上初中的时候也能经常看见。
“还是多看看美景吧,这是我的人生,谁都不用在意。”她心里突然感叹道。
“我听说,咱们县的老年大学开始招生了。”
69書吧
“招生了?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之前不是说不办了嘛?”于妈妈刘明月,一手提着一小袋樱桃,转头问向一旁的老姐妹,齐小娟。
“又办了,昨天我听我们楼下的老头老太太们说的。”齐小娟一脸的兴奋。
“在哪儿啊?还是原来那个旧的职业高中?”
“对,可惜那旁边的高记小吃关门了,不然咱俩早上还能在那儿吃碗油香的豆腐脑,舒舒服服的去上课。”
“你打算报名了?你家儿媳妇不是刚生,你不打算在家照顾孙子啊?”刘明月挤了挤走在里面的齐小娟,示意她上台阶往人行道上走。
“我才懒得管呢,在家照顾了一辈子人,总要有个头吧,再说了,现在年轻人的教育理念,咱们也管不了。”齐小娟摆了摆手,看向一旁思索的刘明月,歪着头问:“怎么,你家小妍,有了?”
“没呢。”
“那你想什么,跟我一块儿呗,咱俩搭伙儿,一起上下学。”齐小娟笑着邀请,又拍了拍刘明月的肩。
刘明月洗好餐具,打扫完厨房,给自已和老伴洗了点闺女拿来的樱桃,俩人面对面坐着,一个刷手机,一个翻着于舒朗的新书。
“闺女的书你看了没有?”刘明月把樱桃核吐进垃圾桶里问。
“看了个封面。”
“你为啥不看?”
“你看嘛,你看。”于清流眼不离手机,一只手拿了颗樱桃塞进嘴里,正准备再拿的时候,手上便挨了一巴掌。“怎么了?打我干啥?”
“你说打你干啥?没看见我看书呢,抱着你那破手机进去看去。”说着,抓了一把樱桃塞进于清流手里,“去去去,别烦我。”
“你......行,我惹不起,躲得起。”于清流无语的握着樱桃向卧室走去。
刘明月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对面楼里的声控灯一层一层的熄灭,悉悉索索的雨声又响了起来,再下几场雨,天气就彻底暖和了。她拿起一旁的手机,给齐小娟发了条消息,“咱们啥时候去报名?”
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亮起来时,孙耀祖迷迷糊糊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眯着眼,看见刘晓志背对着他,于是马上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拎起身边装着吃食的袋子,又拍了拍裤子后面沾的土。
“回来了晓志,这么晚啊?”他笑嘻嘻的凑了过去,想跟着刘晓志一同进门。
“啪!”门狠狠的隔开了他俩,还差点夹坏他的鼻子。他后怕的摸了摸自已的鼻尖,然后开始拍门。
“晓志,开门,我是爸爸啊!这么晚了,吃饭没?爸给你买了吃的,你让爸进去呗!”孙耀祖盯着黑漆漆的猫眼,又用力拍了几下门。
“晓志?孙晓志?!”孙耀祖见软的不行,准备来硬的,哐哐拍门,拍的手掌发麻。
终于,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但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干嘛呢,大晚上的。”一个精壮的年轻男人,从门后探出头来,裸露着半个肩膀。
“哦,那个,没事儿,我叫我儿子呢。”孙耀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又叫了起来:“晓志,开门!晓......”
“哎哎哎!别叫了,人在家没,没在家打电话,大晚上的瞎嚷嚷啥啊!”男人裸着上身直接垮了出来。
“在家呢,刚进去,我没带钥匙,跟我闹着玩儿呢。”孙耀祖见男人又高又壮,本能的往回缩了缩,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啥闹着玩儿呢,我跟你说,我孩子刚睡着,你别一会儿给我闹起来了,小心我削你啊。”男人又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孙耀祖说。
“我小声点,小声点。”孙耀祖忙摆手。
“小声也不行,麻溜儿的,打电话,少在这儿给我喊了!”男人压着声音,但气势不减。
“诶?我记得,这儿以前住的是个,姓荣的大姐啊?”
“她们家把房子卖给我了,怎么了?”男人莫名其妙的看了孙耀祖一眼。
“哦~没事没事。”
“你是打还是不打?”
“算了,我儿子可能不在家,我下次再来,下次再来。”孙耀祖见男人不肯放过他,只好作罢,赔了个笑脸,提着自已的东西往楼下走去。
“神经病。”男人看着孙耀祖消失的方向,小声骂了一句,转身轻轻关上自家的门。
孙耀祖灰溜溜的出了楼,外面不知道啥时候飘起了雨,“真是倒霉透顶!”一股怨气和被羞辱的愤怒,从心里升起,路过小区垃圾桶时,他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给摔进去,但垃圾桶里飘出来的酸臭味,还是没让他舍得,把花钱买来的好东西给丢进去。
刘晓志关着客厅的灯,站在窗口,他刚刚在门里面听完了外面的闹剧。今天下班回家,刚上楼,他就看到了孙耀祖,坐在向上走的楼梯台阶上打瞌睡。就像是大晚上走夜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刘晓志那一瞬间有厌恶,还有点恐惧。
他看着孙耀祖在垃圾桶跟前停了停,最后终于消失在了大门口。小区里被雨水打湿的地面,落着一团又一团橘色的光束,雨比他刚回来时要大一些。恍惚间,他看见母亲骑着电动车,去上夜班的场景,她穿着黄色的雨衣,电动车的车灯亮着白色的光,照着前面的一小段路,勾勒着密密的雨丝。
紧接着,痛苦的记忆,像密集而有力的雨点打在他身上,黑色的雨、他的哭喊声、心电监测仪发出的刺耳声、嗡嗡的耳鸣、消毒水的味道、泪水的咸味,不断在眼前走动的白色人影......他闭上眼,呼吸变得急促,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的位置。
花洒喷洒出的水,顺着头发向身体四周流淌,于舒朗关掉水,抹了把脸,裹上浴巾,将镜子上凝了一层的白雾,用手一点一点的抹掉。她看见了自已有点发红的眼睛,只有刚洗完澡时,才有的水润皮肤,脖子因为刚刚搓澡的缘故,也微微泛起些红色。
下午,她把跟书展有关的公众号和票根,发给林向辰时才意识到,自已只买了两个人的票,她甚至没有开口问过林向辰,要不要带上脆脆,但她又一想,脆脆那么小,即使去也不需要门票。
这种本能的行为,让她意识到,虽然她不排斥林脆脆的存在,但她还是会去避免,她是个俗人,或者说,她还没有学会爱屋及乌。可爱不应该是自私的才对,她很确定,那次决定向他奔去的时候,是认真的。但有时,心却像是摇摆的摆锤,不是向右多一点点,就是向左多一点点。
看着镜子里,已经吹好头发的女人,于舒朗叹了口气,“是该取舍,还是去证明?”她心里的念头浮起了一瞬,又压了下去。“想太多了。”她警告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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