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太阳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于舒朗站在自家楼下,看着林向辰把车停好。她的住处离文化展厅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而且她想着今天那里人肯定不少,估计不好停车,于是让林向辰直接把车放到这儿,两个人再走过去。
“好了。”林向辰停好车下来时,于舒朗才看清楚他今天的穿着,刚刚隔着车窗,她以为那是一件海蓝色的衬衫外搭,现在一看,原来是浅浅的天蓝色,里面套了件白色短袖,黑色休闲长裤,他逆着光而站,整个人高高瘦瘦的,阳光在他的肩头闪烁。褪去以往沉稳严肃的穿着,此刻他看起来很清爽,像阳光透过一块透明的冰块。
林向辰见于舒朗盯着自已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休闲一点的衣服,所以就......应该还行吧?”
风摇动了树叶,传来微弱的沙沙声,于舒朗被眼前男人的拘谨逗笑,点头道:“挺好的。”昨天林向辰问自已是不是要穿的正式一点,因为他没有汉服,于舒朗告诉他没关系,穿休闲舒服的衣服就好,因为她也没有汉服。
林向辰注意到,他们俩今天的衣服颜色很相似。于舒朗一袭蓝色的连衣长裙,头发轻挽在脑后,少了些以往的清冷,多了些温婉,眼睛里浮现出的点点笑意,像初春解冻的一汪泉水。
不出于舒朗所料,还没有走到展厅的时候,路两旁的停车位就已经停的满满当当,嘈杂的喇叭声和人声此起彼伏,来往的车流甚至有点水泄不通。于舒朗和林向辰刷了电子票,进场的一瞬间,才觉得耳根子清净了些。没想到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小孩儿的哭闹声,像是想要什么东西,家长不给买,于是撒泼打滚不肯走,展厅的层高较高,小孩子的哭声就这样在里面回荡。
“无论什么时候,小孩儿都一个样。”林向辰无奈的笑了笑,接着说:“我小时候也这样,但只敢在我妈跟前,我记得有一次,我跟我爸出来,看上一个赛车模型,我爸说太贵了不买,我就开始一哭二闹,结果......”林向辰顿了顿。
“怎么样?”答案已经了然于胸,但于舒朗还是配合着问到。
“当然是被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只要跟我爸出去,他说不买的东西,我绝对不多说一个字,然后记下来,想办法让我妈给我买。”
“你还挺会曲线救国的。”于舒朗调侃到。
“还行吧,你呢?”林向辰笑着问。
“嗯......”于舒朗本来想说,自已小时候,家里情况不好,她从来不会主动张口问家长要东西,所以她没有这样过。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未免有讨人怜悯之嫌,于是改口道:“小孩子嘛,都一样。”
林向辰对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觉得敷衍,但他确实想听于舒朗多说一点。
“我看脆脆好像蛮懂事的。”于舒朗看到迎面走来,穿着小襦裙,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啃的小女孩,突然想到了脆脆。
“是,我妈也说脆脆懂事,比我小时候听话多了。”
于舒朗不由得去想,林向辰小时候调皮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自已弟弟于明朗一样,被父母混合双打过。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荡起了涟漪,这种感觉很微妙,让她觉得站在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变得更加生动而真实。
她曾经困惑过,因为自已习惯了远距离的观察,就像是她站在这里,林向辰站在河对岸,中间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河,河面上波光粼粼,金灿灿的夕阳洒在上面,河面又将余晖反射在岸边的人身上,林向辰就站在这样交错的光亮里,他被镀了一层琥珀色的光芒,看上去一片模糊,他的一切都只能靠于舒朗自已去想象。
但现在,那个人跨过了河,站在了她面前。于舒朗眼底含笑的看向林向辰,说:“我一会儿给脆脆挑几本儿童读物,你帮我送给她。”
“好啊,她一定会很开心。”
整个展厅不算太大,但是布置的很热闹,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在其中,大多都是家长带着自家小孩儿,还有一些结伴而来的初高中生,穿汉服的人不少,再加上摊位的工作人员都身着汉服,确实让人有种穿越的感觉。
于舒朗和林向辰沿着书摊,一边走一边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中途,于舒朗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林向辰手里,多了一个精美的纸袋子。
“买了什么?”
“书签,刚刚看到一套,觉得挺漂亮的。”
虽然说是古典文学的书展,但也卖一些现代的儿童绘本,连环画之类的书,于舒朗挑了两本有趣的,又给自已买了一本之前一直想看但没买的书。越往展厅后面走,书摊越少,看起来更像是个手工作坊,小孩子围着长长的桌子,有的在扇子上绘画,有的写毛笔字,还有的跟家长一起,串珠子做简单的手链和挂件。
远处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头发花白,穿着素色的交领长衫,手里握着毛笔,在纸上胸有成竹的写着什么,于舒朗好奇的走过去看,才发现一旁的牌子上写着:随机抽取,诗词盲盒,万事万物,顺其自然。
再往旁边一看,桌子上立着一个竹架,上面摆着大小一致的竹筒,看样子是可以打开的,于舒朗正准备伸手去抽一个,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捷足先登,于是她抬手重新抽了一支竹筒。
“小姑娘,抽中了什么?”大爷停下笔,看向在于舒朗之前的那个小姑娘问到。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姑娘看着才十八九岁的样子,眉宇间却挂着几分愁态。
“好诗啊,姑娘,无论现阶段你为何发愁,都会像这诗里说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真的吗?”想必是小姑娘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刚刚一筹莫展的神情,瞬间化成了难掩的欣慰。
“当然,大爷我从不骗人。”
“谢谢!”小姑娘开心的卷好卷轴,放进竹筒里。
“不客气,你看这字好,诗好,话也吉利,咱童叟无欺,在这儿扫码,六十元一副字,您拿走!”大爷把收款码往前挪了挪。
于舒朗愣了愣,对大爷刚才的话忍俊不禁,又看了看拿着字的小姑娘,那姑娘先是呆呆的看了大爷一眼,有些尴尬的舔了舔嘴唇,没再多说什么,扫了码付了钱,悻悻地走开了。
于舒朗心想,那姑娘想必是有些失望了,更甚者会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抱在怀里的竹筒变得轻如羽毛,像是刚捡了钱,一转头又丢了。
“姑娘,你抽中了什么?”
听到大爷询问,于舒朗才想到自已手里也拿了一个,光顾着看别人,没想到自已也中了栽,竹筒已经被自已打开,看来是还不回去了。她只好打开卷轴,轻声念到:“上阕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下阕......”于舒朗的心微微一晃,接着念:“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次,大爷没有急着开口,他先是笑了笑,看了看于舒朗,又看了看林向辰,“我今天写到现在,就写了这一副隐喻爱情的诗,真是巧了,从这句诗来看,姑娘是个长情之人。”
“长情是个好事,但不能过于执着,就像我这里写的,顺其自然。”
“谢谢。”于舒朗突然想收回之前的话,这个大爷好像确实有两把刷子,而且对于大爷后面说的那一句话,她的心里也生出些许感动。
“不客气,咱也一样,童叟无欺,六十元一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爷对着林向辰说。
于舒朗还没反应过来,林向辰的手机便眼疾手快的“叮!”的一声,付了钱过去,于舒朗诧异的抬头看了看他。
“大爷字好,话吉利,水平高。”林向辰一脸认真。
于舒朗无奈的抿了抿嘴,笑而不语,感动已所剩无几。
“小伙子,慧眼识珠,看人看事,都不会差的。”大爷说着,拿起他的笔漫不经心的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又说道:“姑娘你也别笑我,那就是再有风骨的文人,也得吃饭不是。”
听大爷这么说,于舒朗低眸略略顿了下,随即又点了点头,她看向大爷用镇尺压着的纸上,上阕已经写好,是“穷则独善其身”,下阕只刚写好一个“达”字。
于舒朗不再说什么,她知道“风骨”两个字千金难求,只是那股“天然的清高”让她忘记了什么,她也是靠文字赚钱的人,难得的是她很幸运,幸运于,笔下写出来的文字刚好受人赏识,可以解决她的温饱,甚至让她尚有余力去享受额外的东西。“风骨”二字,似一滴墨滴入水中,绽开,晕染,那不是清高与冷傲,更不是高高扬起的头颅,而是低头去看,去体会,就像一滴墨,浸入水中。
于舒朗把字装进竹筒,放进包里,包顿时变得沉甸甸的,连同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字,都变得不再轻飘飘。
“在想什么?”快走出展厅的时候,林向辰看着一言不发的于舒朗问到。
“在想那个大爷刚才说的话。”
“能理解,从我的观察来看,大爷生活应该蛮节俭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妈有一个习惯,她总是把一张纸擦了这一面,翻过去再用另一面干净的继续擦,擦了嘴的纸,要擦一擦蹭上油的手指头,再拿去擦地上不小心洒的汤汁和水,反正是要面面俱到才肯丢的。刚刚我付钱的时候,看到大爷正把一团几乎沾满墨迹的纸,展开,找了一块不算脏的地方继续擦手。”林向辰说着,接过于舒朗手里装书的袋子,“我来拿吧。”
于舒朗任林向辰拿去手里的袋子,她在心里责备自已的观察力,她是一个写作者,细致入微的观察应该是她的本能。
没想到逛书展还有意外收获,于舒朗觉得自已飘飘欲仙的心,下了凡,这是被填满的感觉。走出展厅,时间尚早,太阳已经倾斜,但温度比之前还要热烈。林向辰看了眼手机说:“时间还早,还想去别的地方吗?”
“我请你去吃茶吧!”这是于舒朗早就想好的。
“吃茶?”林向辰显然没想到。
“对,离这儿不远,走吧。”
刘晓志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准备出去吃饭,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了,他一觉醒来就到了中午,一推开门,正巧碰见对面准备回家的大哥,还没到很热的天气,大哥就已经是短袖加短裤,他上下扫了刘晓志一眼,像是在看一张看不懂的抽象画。
“小伙子,昨天你家有人没有?”
“啊?”大哥的话,让刚睡醒,还懵懵的刘晓志摸不着头脑。
“昨天你爸找你。”大哥一只手提着一袋子樱桃和一袋子零食,他像是传完了话,转身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你是说昨天有个男人来找我?”刘晓志不但明白了对面大哥在问什么,还想好了怎么回答。
“怎么?那人不是你爸?”大哥把钥匙插在门上,疑惑的转过身问。
69書吧
“不是,我爸早死了。”刘晓志语气平静,说的很是顺滑。
“那......”大哥皱了皱眉,可能是觉得刘晓志说的话有点唐突。
“哦!我知道了,可能是那个精神病!”刘晓志压着嗓子,神神秘秘的接着说:“他一直缠着我,总说我是他儿子,也怪可怜的其实,估计又从院里偷跑出来了,下次你要是再看到,直接报警就行。”
“还真是个神经病啊!我就看他不正常,大晚上在那里敲门。”大哥的眼睛一下子都睁大了。
“没事儿大哥,下次碰见就按照我说的那样,别跟他多余说话,他脑子不好也听不懂。”
“......行。”大哥愣了愣,总觉得,刘晓志这人也怪怪的。
“爸爸?”正想着,他儿子打开门,探出个脑袋来。
“咦?哥哥!”小孩子很有礼貌的叫了刘晓志一声。
大哥不自觉的往左挪了一步,挡住自家孩子。刘晓志却歪了歪头,不以为然的看向大哥身后的小男孩,对他摆了摆手,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准备下楼,刚下了两级台阶,又突然扭过头问道:“大哥,樱桃多少钱一斤?”
“二,二十。”
“谢谢啊。”
见刘晓志下了楼,大哥一边摸着自已崽的脑袋进门,一边轻声嘀咕道:“都不正常。”
刘晓志走出来的时候,仰面朝天顺了口气,他在门口的水果店里给自已称了一斤的樱桃,提着往餐馆走,走了一半才想到,为啥不回来的时候再买呢?明明说别人是神经病,怎么到最后感觉,那个大哥看自已的眼神也怪怪的......
想着,刘晓志忍不住的笑了,心里道:“怎么感觉......偶尔这样还蛮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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