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于舒朗在手机上买好去书展的门票,保存了今天完成的文档,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气温不断升高的春夜,连风都是暖的,闻起来还有些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人们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于舒朗却不太认同,在她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寻,爱也好,恨也罢,各自都有各自的因果。
那么她呢?她的情起于何时,又是何因?多年来,她反复思考,追寻,直到前两年她才想明白,年少懵懂时种下的种子来自何处。
她出生在一个成长型的家庭里,之所以说是成长型,是因为家里的生活,是随着她年纪的增加一同改善的,刚上小学时,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容乐观,母亲在家照顾她和弟弟,父亲一个人在外打拼,他们一家人的吃喝用度,都处在解决基本问题的水平。
母亲省吃俭用,她和弟弟上小学时穿的衣服,基本都是别人家小孩儿穿小了送来的,那个时候她也并不懂这些,直到现在她也觉得,这些事稀松平常。
小时候,她分不清谁穿的是名牌,谁家里有钱,她也不在乎谁穿的好看,谁又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现在长大了,好东西她也见识过了,但还是觉得那些东西,没有钱看着踏实。
可是,童年好像就是因为这些不在乎的东西,才会被那些同学嫌弃,欺负。那个时候还没有“校园霸凌”这个词,她只知道那些人不喜欢她,但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找不到答案,于是转头责备问题本身:自已,一定是因为自已太糟糕了,才会这样。
女孩子们,会因为她想加入游戏而四散离去,男孩子则会用嫌弃鄙夷的目光凝视她,更甚者,还会对她伸出拳脚,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越是愤怒,他们的表情就越是开心,她越是反抗,他们就越是兴奋。于舒朗很清楚要怎样结束这一次次的战斗,反抗是不够的,你要打败他们,要比他们更凶狠,虽然还回去的拳头也很痛,但却可以保护自已。
小孩子的恶毒,带着天使的伪装,大人们的忽视,像牛奶里藏着刀片,看着人畜无害,只有被灌下去的人才知道,里面裹着什么。
人们坚信“人之初,性本善”的论调,于是往往对小孩子的恶,主动选择了忽视,当睁眼瞎。
小学的时候,于舒朗的学习成绩很好,这几乎是她唯一一件可以确认的事,她还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来了位新老师,教数学的,年轻新鲜,班上的同学大多都和于舒朗一样,觉得新来的老师哪儿哪儿都好,温柔,漂亮,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她会一遍又一遍的教他们怎样解题,看着和蔼极了,她是那么好,对谁都笑盈盈的。她好到,让于舒朗也期待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的目光。
那天,她对上黑板解题的同学,手把手的讲解题目,然后转过脸,给了坐在第一排的于舒朗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来的猝不及防,脑子也跟着天旋地转,面前的人,没有自已所期待的温柔笑颜,而是像魔鬼,面目狰狞,俯视着自已。
于舒朗不知道,新来的老师为了让班里的小孩儿早点喜欢上她,甚至不惜在班里搞了一场革命,她宣扬自已喜欢学习差的学生,她鼓励他们,只要好好学,一定可以学会的!可是言语的力量是微弱的,她需要行动上的证明,于是于舒朗就成了她手里的证据,她要打给所有的人看,证明她不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她说的都是实话。
于舒朗不记得,那位和蔼亲切的老师,在她脸上证明了多少次,她只恨自已当时的懦弱,为什么当时敢反抗来自同学的欺辱,却忍气吞声于她?就因为她是老师吗?
人们往往也相信“为人师表”这个词,于是不去看见部分的人面兽心,学着戴起了墨镜,世界也由此变得简单起来,黑白分明。
长大后,每每想到,于舒朗还是会恨到牙痒痒,恨不能当面也甩她几巴掌,但事情已然过去太久,她只好在心里宽慰自已:“那个女人这辈子注定只能在那所小学里,当一辈子老师,而你不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的面前将会是一片旷野。”
于是,小小的她,学会了接受,接受不被人喜欢才是常态,学会了隐藏自已,做个透明人,她不需要朋友,只要这一天平安无事,不用她去战斗就好。
直到初一那年,一个春末夏初的温暖午后,那个人,看见了她,平等的看见了她,没有鄙夷,没有讨厌。那时她只是随口感叹:“来操场看节目的人好多啊。”
“当然,全校的人都来看,当然多了。”少年有着干净的眼睛和笑容,在路过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她那个不是问句的问题。
他的目光注视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却又像寒冬里的一束光亮,让于舒朗觉得自已也许和面前的这群人一样,一样拥有值得一看的灵魂,可能是她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太久了,所以,这抹阳光来的太突然,太刺眼。
那一刻,她抱着板凳矗立着,去操场看表演的人群,各自说笑的从她身旁走过,像是独自一人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一切的事物掠过她。不!应该是她掠过一切事物。内心那久不见阳光的土壤里,探出一颗藏了很久的嫩绿色的脑袋,已经很久没有人看见过她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懂这种感情属于什么,她只知道那个少年的背影,被她刻在了脑海里,再也没有忘记过。
也许她的喜欢,就来源于他在众人之中,看见了渺小的自已,可能对于当时的他来讲,那只不过是一句不经意的回答,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午后,可却足以让于舒朗的心,为之一震。
成长过程中的很多个时刻,她都很清楚的知道,林向辰,只是在她漫长的人生中,出现了那么一瞬,真正将她拉出泥潭的是她自已,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怀念他,怀念那个,阳光赤裸裸晒在身上的午后。
于舒朗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更放松了些,像一团软软的云,嘴角浅浅的勾勒着笑意,她总是这样反复咀嚼过去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甘之如饴,在无数个像今夜一样静谧的夜晚。
“谁啊?”李悦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听到了三声敲门声。她用毛巾擦着头发,往门口走去,一边想着门外是谁,一边从猫眼向外看,可猫眼里的楼道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亮的诡异。
她心里纳闷,想着应该是有人敲错了门,不再理会,抬腿正要往卧室走,“咚咚咚!”身后又响起了敲门声,李悦感觉自已的汗毛像过电般,竖起一片,她硬着头皮又折回到门口,从猫眼向外看,门外还是空无一人,她伸手悄悄扭动锁子,将门从里面反锁住,又在客厅搬了把椅子抵住门。
卧室只亮着一盏台灯,她坐上床,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点开和白一燃的聊天框,还是昨天她嘱咐他记得按时吃饭。正准备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突然听到了客厅传来开锁的声音,“啪嗒,啪嗒。”然后是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嗞......”的刺耳声。
李悦不由的屏住呼吸,熄灭台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从卧室的门缝里,她看到一个黑影,大门已经关上,客厅漆黑一片,只能看见那个人影,站在玄关四处打量着,也不开灯。李悦顺着门趴下去,悄悄的向厨房爬去,准备取件防身的东西。
“我的妈呀!你干啥呢?!”男人的惊呼声,随着刺目的灯光一齐传来,李悦被吓得一抖,僵硬的转过头,看见站在玄关处,同样僵硬的白一燃,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她没想到,白一燃今晚会回来。
尴尬之余,李悦竟不知道自已是应该,爬着退回去,还是站起来。见状,白一燃忙走过来,哭笑不得的扶起李悦,说:“这大晚上的,不开灯,还拿椅子抵着门,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李悦也哭笑不得的拍了拍手,白一燃给她拍了拍膝盖,“你没回来之前,有人在外面敲了两次门,但每一次外面都没人,我心里有点发毛,所以就用那个抵着了。”李悦对着被搬到一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
“你没开门吧?”白一燃担忧道。
“没,我知道不能开。”抬起头接着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
“嗯......没有,我从停车场到家门口,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外面很安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声响。”白一燃沉思道。
“那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是咱们楼里的人?”
“要不这样,你也别瞎想了,我明天去买个小型监控,装在外面,对着楼道拍,以后要是还有人来,咱们就看监控,嗯?好不好?”白一燃将李悦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角。
“好,那就这样办!”在熟悉气息包裹下,李悦瞬间安心不少,不由的,在白一燃的颈窝处蹭了蹭。
“还有,案子已经结了,我最近能轻松些,晚上下班我就去接你。”
“好!”李悦开心的亲了亲白一燃的脸颊。
“我去洗澡,几天没回家,都臭了,你快去睡觉,明早还要上班。”
“嗯!”李悦笑着,揉了揉白一燃有些凌乱的头发,“晚安。”李悦踮起脚,吻上白一燃的唇。
“晚安。”白一燃轻轻回吻。
待李悦进卧室后,白一燃拿起门口的手电筒,出了门,在上下楼层巡视了一圈,他们住的单元楼,是旧小区,一共只有六层,楼道面积也不大,很难藏身,他们家在三楼。除非是......白一燃看了眼上四楼的台阶,果然,有几枚杂乱的脚印,脚印有上有下,有重叠的痕迹。看来那个人很可能一直藏在四楼,看到他回家后,才从四楼溜走,所以他才没有发现。
白一燃不禁捏了把汗,又担心是不是自已工作的原因,给李悦带来了危险,他回到家,反锁上房门,心想无论如何,明天要把监控给装上,家里也要装一个。
第二天一早,白一燃开车把李悦送到学校门口,才去了自已单位。“李老师,今天这么早啊?”李悦路过保安室的时候,有声音问道。她本能的转过头看过去,原来是那个新来的,姓田的保安,他站在保安室门口,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已。
“他怎么知道我姓李?”李悦心里纳闷着,脸上礼貌的笑了笑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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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送你来的,是你男朋友吧?”
李悦警惕性的看了这个人一眼,他忙心虚的笑了接着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就一个臭毛病,爱打听,你别见怪。”
“嗯,没事儿。”李悦说完,转过头来又问了一句:“忘了问了,您尊姓大名?”
“哦,我姓田,叫田海,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好,那就麻烦了。”李悦没再停留,转身往办公室走,她心里说不上哪儿怪怪的,是刚刚田海看自已的眼神吗?说不上来。
“这个给你吃。”林向辰把一包小饼干和一块沙琪玛,放到刘晓志的桌上。
“林哥,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心情不错啊?”刘晓志拆开包装袋,吃了两块饼干。
“有吗?”林向辰用脚尖带动椅子,转向刘晓志。
看着林向辰这个轻盈的转身,刘晓志更加确定自已的判断,“有啊,你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给我分享你的零食,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问你要都要不来。”
“这样吗?我自已都没有发现。”林向辰后知后觉的想了想,他竟不知自已还有这样的臭毛病。
“嗯哼。”刘晓志得意的眨了眨眼,接着问:“林哥,你该不会是春风得意,枯木逢春,铁树开花了吧?”
“你......”林向辰语塞,沉了口气,“这都什么词啊,还铁树开花,我告诉你,以后我就是心情好,也不会跟你分享零食了。”
“不是,为什么啊?”
“想吃自已买去,你小子又不是没钱。”
“话是这么说,可别人给的更香啊!”
“别嘛,林哥~,你最好了,林哥~”刘晓志撒娇似的摇了摇林向辰的胳膊。
“......离我远点。”林向辰无奈的笑了,“跟你开玩笑呢。”
“好吧。”刘晓志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坐回自已工位,又偷偷瞥了眼,眉目含笑的林向辰,给自已女朋友青青发过去一条消息,“林哥,好像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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