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区大门,春夜的风仿佛灌满了整个胸膛,林向辰低头看向胸口的位置,隔着衣料,他轻轻摩挲着书的一角。雨声落在伞上的声音比刚才要密集些,滴滴答答,像是要托起心脏一同去跳舞。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向辰突然觉得自已好像忘了什么,路边一辆白色小轿车按了几声喇叭驶过,他才猛然想起自已是开车来的,于是连忙转身往回走。
于舒朗想着自已刚刚冲出去的场景,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心里感叹道:“刚刚简直和梦一样,不对,是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她喜欢春天,喜欢下雨天,更喜欢春天下雨的夜晚,仿佛一切的好事都会在这样的夜晚,悄悄萌芽。
只是,这电梯怎么半天还不下来啊?哦,原来是自已忘了按了......
刘晓志坐在床上,看着自已的专业书籍,窗外沙沙的雨声自带白噪音的效果,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拿手机看时间,旁边就震动了两下,打开一看,又是那个男人发来的短信。这是他回来之后的不知道第几次的邀约,刘晓志皱了皱眉头,还像之前一样,把它当作垃圾短信删掉。
十点快半,他想自已的女朋友青青应该还没有休息,于是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喂。”青青轻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还没睡呢?”刘晓志的心情也变得愉悦了些。
“还没,刚洗漱完,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没事儿,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单纯的想你了。”
“油嘴滑舌,但是我这周末不能去找你了哦。”
“为什么?”刘晓志坐直了腰身。
“我们导师让这周末跟她去做调研,今天中午通知的,我本来打算明天告诉你,没想到你提前打电话过来了。”
“好吧......哎,大忙人啊。”刘晓志略带撒娇的说。
“你才是大忙人吧,每次见面不都是我提前预约?”顾墨青打趣道。
“没办法,你看哪个男明星行程是不满的?”刘晓志自嘲道。
“切,那麻烦这位大明星把下周的时间都空给我,可以吗?”
“可以可以,只要是你,怎么都好说。”
“好了,不跟你贫嘴了,我得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
“好,这两天雨水多,出门记得带伞。”
“收到!那就晚安啦!”
“晚安。”隔着手机,刘晓志听到对面亲吻屏幕的声音,嘴角扬起,也回吻了一声。
挂掉电话,也顺便关闭了刚刚的那件糟心事。他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摘掉眼镜,关掉灯,开始期待明天,期待下周末的到来。他原本也不打算多想,也不想与谁争辩,直到第二天下午下班,来了一个让他最意想不到的说客。
“陈叔,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事你去家里也能找我嘛。”刘晓志接过陈叔手里的保温饭盒接着说:“给我带的什么好吃的?”
“饺子,你爱吃的猪肉韭菜馅儿的。”陈勇笑眯眯的说。
“我知道你工作忙,怕到家里扑了空,所以到了医院才给你打的电话,你看我这不也猜对了?”
69書吧
陈勇个头不高,走起路来,右腿有点轻微的跛,于是刘晓志走路的速度也配合着慢了些。
“您下次要再来看我,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有空就去接你。”刘晓志打开保温盒,闻了下扑鼻的香味,满意的盖上盖子。
“不麻烦,我是个闲人,走路就当锻炼了。”
“那个,你爸回来了?”陈勇的话,在嘴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口,只是他试探性的话语,落在敏感的刘晓志的耳朵里,却有些刺耳,像一根刺,扎在了心上。
“......”刘晓志沉默着,连同表情也沉默着。
“你爸他来找我了,他和我说,他好几次让你到他那儿去吃饭,你都没理他,所以,让我来问问你......顺便也劝劝你......”陈勇看见刘晓志的侧脸沉在傍晚的阴暗里,而刘晓志的另一边则是璀璨的夕阳,他吞了口唾沫,接着说:“我看他现在也蛮可怜的,跟我说起你的时候,动不动就哭,说是很后悔,对不起你......”
“陈叔。”刘晓志打断陈勇的话,他转身停下,整张脸都没在了阴影里,他的胸腔里好像憋着一股气,那股气在膨胀,仿佛随时都能爆炸,然后“嘭!”的一声,世界将再次陷入沉默。
站在他面前的陈勇,身形因为年岁上涨的原因,而变得有些瘦小,刘晓志想起,他曾经对自已和母亲的帮扶,又掂了掂手里保温盒的分量,压了压内心的愤懑开口道:“世上没有后悔药,陈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和我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妈又是因为什么才......”提起自已的母亲,刘晓志哽咽了一下。
“才离世的,您比谁都清楚明白,您是最不应该来当说客的那个人。”
“我知道,你恨你爸,但......”
“陈叔!”刘晓志没有给陈勇再说下去的机会。“他当年跟别的女人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下次要是他再去找您,麻烦帮我转告他,我不恨他,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刘晓志有些颤抖的说完这些,他深深的吐了口气,语气平静了些接着说:“谢谢您给我包的饺子,刚刚您说的那些我就当没听到,饺子我拿去吃了,饭盒洗干净了再给您送过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晓志......”陈勇看着刘晓志离去的背影,心中懊悔万分,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晓志他们母子有多么不容易,可孙耀祖就是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晓志的亲爸,他本就是个心肠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尤其还是个大老爷们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自已,他心一软就答应了,但他没想到的是,不是所有的错事都能靠一句血浓于水就可以被原凉,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满是斑驳和裂缝的圆满,晓志说的对,世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
“老师再见!”
“再见!”李悦温柔的笑着和自已的学生道别,抬头时,无意间瞥到对面的保安室,金黄色的余晖,斜斜的划过保安室窗户上的绿色玻璃,她看到里面站了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保安服的男人,是新面孔,她之前没见过。
“王老师,保安室换人了吗?”李悦问向站在她旁边的女人。
“换人?好像没换,只是最近新招了一个,怎么了?”
“哦,没事,我刚刚发现,保安室里的人好像没见过。”
“哦~,就是他。”王老师也看向保安室,接着说:“新来的,姓田,人还不错,昨天我抱了一大摞书进来,他还给我帮忙来着。”
“这样啊。”李悦再次看向保安室。里面的人像是注意到了她,目光也看了过来。只是对视的一瞬,李悦本能的将视线躲开,看向了学校大门口。
“咱们走吧,李老师。”旁边的王老师挽上李悦的胳膊。
李悦笑了笑也没再多想,跟着王老师,两个人一起,向附近的餐馆走去。
“陈哥,你回来了?”孙耀祖笑眯眯的,给眼前的两盏玻璃杯里倒着白酒。
“......嗯。”陈勇看着屋前小桌上的好酒好菜,以及殷勤的人,本就慢腾腾的步子,变得更加缓慢。
“别磨叽啊陈哥,酒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孙耀祖大叉着腿,坐在小板凳上,穿的虽然普通,但头发却梳的顺溜,手腕上还戴着一块粗链子手表,如果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他的表早就不走了。
“你怎么来了?”陈勇捞过一个板凳,泄了气般的坐下去。
“我这不是等您的好消息嘛。”孙耀祖身体往前倾了倾,接着说:“怎么样?晓志来不来?”
“小孙啊,这个忙我帮不了了。”
“不是,陈哥,为啥啊?”孙耀祖把举起的酒杯又放回了桌上,脸上堆着笑。
“晓志他......,你不知道,这孩子性子犟,黑是黑,白是白,我怕我再说这事儿,他会和我翻脸。”陈勇拿起酒杯,没有理会孙耀祖凑过来的杯子,一口闷下。
“他应该不会和您翻脸吧,毕竟你们关系在那儿摆着呢。”孙耀祖讨好的给两个人续上酒水。
“我说句实在话,耀祖,这事儿错在你,还是个大错,孩子不原谅,也说得过去......”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我是他老子啊,他总不能不认我吧?”孙耀祖吃了口菜。
“哼......”陈勇闷闷的哼了口气,“你就他这一个儿子?之前那个女人没给你生一个?”他原本想说,儿子不认爹算什么,他之前还在新闻上看见过,亲生儿女弑父的嘞。但想必对面人的脸皮,比起桌上那盘猪头肉的皮要厚的多,说来也是无用,于是拐了个弯儿问别的。
被陈勇这一问,孙耀祖像是吃了瘪,一口猪头肉在嘴里嚼了半天,想必是真的很厚。
“她不会生。”
“......”陈勇顿了顿,端起杯子和孙耀祖碰了个杯。
“我只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混的不错,原本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回咱这个小地方了。”
“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也没想到自已会有这么一天,说到底,就是报应。”孙耀祖抿了一口酒,黑夜将晚霞吞没,院子里悬挂的白炽灯,吸引着飞虫,他听到有飞蛾不断撞击灯泡,发出的嗡嗡声。
“在外面那几年,生意确实做的红火,日子过的好了,人就容易飘,经不起别人夸,结果,被人骗了,钱没了,公司倒了,女人也跑了,唯一好的就是,跑的时候没把剩下的钱全卷走。”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呐,刘英多好的人,又勤快又大方,你走之后,她一个人拉扯晓志,又当爹又当妈,真是够辛苦,就这,每天脸上还都是乐呵呵的,人都说她心态好,其实啊,她就是什么都不说。”陈勇说到刘英,眼里多了些哀伤与惋惜。
只是大多数人对女人的这种惋惜,只是停留在觉得她可怜。是她,没遇到一个好男人;是她,看错了人。
甚至有的人还要恶毒的来一句:“肯定是她也有不受她男人待见的地方,人家才不要她的。”最后,才会像良心过不去似的,指责那个男人,见异思迁,也不是个好东西。
自已明明只是个一知半解的看客,偏偏做起了官老爷,为了公平,还要各打五十大板。
“她是个好女人,是我没福气。”孙耀祖不禁追忆起,自已和刘英那段模糊的往事。
“可惜了,还没等到享孩子的福,就......”陈勇长叹一声,又闷了一口酒。
孙耀祖不再言语,陈勇的话让他自知理亏,于是低着头剥起花生。
刘晓志坐在医院的餐厅里,下午饭点已过,餐厅里几乎没人,他看着盒子里满满当当的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一个塞进了嘴里,饺子像是催泪剂,刚尝到味道,那股酸涩就钻进了鼻腔,连眼睛也变得湿润。
熟悉的味道也会让人触景生情,母亲走后,没人再为他专门包过饺子,他抬手,用手指悄悄揩去眼角的泪,然后默默的将一盒饺子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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