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准了是要找的地方,老头子停下了脚步。房间没有点灯,砚书果然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来人取出匕首挑开门闩轻轻推开房门翻进屋内,身轻如燕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借着外面打进来的月光此人辨了辨屋内的情况,而后蹑手蹑脚来到床榻之前。
仔细一看老头子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这倒霉模样实在是不太雅观,就差把自已拧成麻花了,不过还真别说,这孩子上半身仰着下半身趴着的睡相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老头子拔下一根头发,轻轻撩弄砚书脚丫子上的痒肉,哪知道不管怎么样这小子丝毫没有反应。老头子又施展口技在砚书脑袋旁边开始学蚊子叫,仍然不见有任何反应,老头子心里暗暗佩服,心想自已如果能有这孩子一半的睡眠质量肯定能多活几年。
确认这孩子睡得够死,老头子这才放心,探出三指搭上砚书的脉门的寸关尺,如果灯光明亮就不难发现,老头子的表情先是一惊,而后紧锁双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思绪良久眼珠一转,脸上很快露出喜悦之色。
片刻之后,老头子收回手指,正犹豫着接下来怎么办,猛然间一股凛冽的凉意在心里散开。
屋里有人!
老头子着实被吓得不轻,就在感觉到背后有人的刹那间心里是又惊又怪,从陆斩红一行人进到飞云客栈自已就已经在树上看着了,陆斩红后来出门办事,车夫喂了牲口就回了屋,杨砚书和陆小娥分别在自已房间先后睡着,自已看得清清楚楚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进入小鬼的这间房,怎么可能还有人?!
莫非是刚才紧跟着自已进来的?不会!
自已的武艺在江湖中算不上顶尖,但是单论轻功,恐怕找不到任何一个人敢说能和自已并驾齐驱!想要跟在我身后不被我发现绝无可能,不是刚进来的,那就是说,后面那人很早就进了屋而自已在树上根本没有发现。
证明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容不得多想老头子霍然转身定睛瞧看,果然发现对面月光的阴影里,有一个人正手拄拐杖坐在八仙桌旁盯着自已。
饶是自已纵横江湖几十年见过数不清的场面,老头子还是被吓得不轻,昏暗之中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是隐隐约约能辨认出来好像是个老太太。
两人谁都没动,只是四目相对。老太太前前后后把老头子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只是见他没有伤害砚书的意思,也就选择静观其变。
老头子则是震惊之余还在平复心情,而且他心里明白如果动手自已肯定是要吃亏,因此他也没敢动。
一直等老头子感觉到脖子都有些酸,心里又是一阵纳闷,对面纹丝不动到底是人还是雕像。转念一想自已的目的铁定是难以达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于是老爷子一步一步慢慢向后墙挪。
对面的老太太仍旧是盯着他纹丝不动。
终于估量着距离合适了,老头子猛然侧身,推开后窗户翻了出去,紧跟着三两步消失在后院的黑灯影里。
哪怕这样,杨砚书都没有醒,一是老头子动作太轻盈,二是这孩子睡得确实够香。
老太太这才拄着拐起身,慢慢走到后墙把窗户给合上,又回身去关上房门轻轻把门闩插好。
而后又回到八仙桌旁边坐下,仍旧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次日天明,砚书刚要和“神仙姐姐”探讨人生,就被一阵急促的叫门声给吵醒了,他一脸不情愿起身下地开门一看,果然是陆小娥。
“小魔女,我都许久没梦到神仙姐姐了,好不容易梦到一次全让你搅和了!”
小娥没好气赏了砚书一个脑崩儿:“神仙没有,姐姐我倒是在,少废话,是娘让我叫你起来吃饭的!”
接下来就是砚书被小娥监督着洗漱的冤家日常,吵得楼下的伙计都想把俩孩子的嘴给堵上。
俩孩子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小娥甚至都不知道陆斩红昨晚出去过。
用过早饭,陆斩红告诉两个孩子收拾一下歇上片刻就准备出发。
陆小娥有些好奇:“娘亲,我们不是来黄梅县看戏的吗?怎么住了一晚上就要走呢?”
陆斩红摸摸小娥的头:“丫头,这次我们来迟了,戏已经散了,过段时日为娘把优伶请到蕲水单独给你表演好不好?”
陆小娥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她从不无理取闹,顺着母亲的话继续问:“那我们今天去哪儿呢?”
“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当然是回家咯~”
“太好了!”小娥心里的失落一扫而空,瞬间就开心起来,转而对砚书说:“三七弟弟,马上我们就能回到蕲水我家了,秋雨姐姐和桐雨姐姐从江南各地给我带回许多好玩意儿,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看着小娥兴奋的样子,砚书心里好不羡慕,小娥没有姐姐身边却有两人胜似姐姐地疼她,自已有两个哥哥然而一个从未见过一个在自已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无论怎么问爹爹都不肯告诉自已二哥到底去了哪里。现在自已又第一次离开家,也不知道爹爹去京城到底有什么事,究竟什么时候能来接自已回家。
不过砚书心里很多感慨,却没有表现出来,附和着小娥的滔滔不绝。
简短收拾过后,一行人踏上了回家的路,车辆出了黄梅县西城门之后,陆斩红一反常态吩咐老刘放慢速度,不着急赶路的他们就像是游山逛水一样慢慢往前走。
虽然离开家的日子不多,砚书却好像长大了许多,性格也似乎更开朗了些,路上的所见所闻和陆斩红讲的新奇故事都让他大开眼界。
最初陆小娥并没有在意,可是渐渐的她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在第三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娘亲,回蕲水不应该是向北走吗,怎么我们这几日好像一直在往西赶路啊?”
陆斩红先是看了一眼砚书,然后才对小娥说:“小娥,娘忘了告诉你们,我们回家之前还要先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均州武当山。”
听到武当山三个字,杨砚书的心里突然打了个闪,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爹爹不是拜托陆姨姨带自已回蕲州,而是要她把自已送到均州武当山去找自已的义父。
“均州,那不是靠近中原在很远的地方吗,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呀?”
陆斩红没有回答,只是心情复杂看着砚书。
砚书和陆姨姨视线对了一下马上就把头底下了,他的心里现在也是各种滋味,让他高兴的是到了武当山自已就可以练武,让他难过的是那也就意味着很快自已就要和姨姨与小娥分开。
发觉气氛不对劲的小娥,后知后觉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突然就愣住了,泄气一样红了眼眶。
车子就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了鄂州城。
正值午时,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感觉到有些饿了,陆斩红吩咐老刘找了家店,让他歇脚吃饭喂牲口。可能是为了舒缓心情,自已带着两个孩子找了家酒楼打算改善一下伙食。
庆丰楼二楼,南边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陆斩红和两个孩子就坐在这里一边吃一边欣赏风景。
鄂州果然是块宝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湖光山色都让人心旷神怡,各种买卖兴旺发达,来往的行商客旅络绎不绝,看着窗外的风景,和煦的春风阵阵吹来,几人也是短暂忘记了郁闷,心情也不由舒畅了许多。
几人兴致正好,却突然被大街上的吵闹声吸引了目光,他们顺着窗户向外观瞧,发现就在楼下不远处的一群人围着两个人,一个腆着大肚穿得挺华丽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身材瘦削的破老头好像正在争吵。
一开始三人并没有十分在意,可是后来吵闹声越来越大,再一看原来是两人说翻了,胖子追着要打那个老人,老人就绕着围观的人左躲右闪,口中连连求饶。
陆斩红仍然不在意,哪里都有纠纷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她刚打算回过脸继续吃饭,突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挤过人群站在两个人的面前,她赶紧回头看,哪里还有小娥的踪影。
砚书也发现了楼下的小娥,看了眼陆姨姨,也想要下楼去瞧瞧,不料陆斩红把他按住了:“三七,你先吃着,我下去把那丫头给揪回来。”
说罢一溜烟跑下楼也挤过人群来到事发地点。此时陆小娥已经横身拦在了两人中间,指着胖子大喊一声:“住手!不许你欺负人!”
胖子刚开始被吓一跳,但是定睛一看是个黄毛丫头,差点气笑了:“小姑娘,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就管闲事?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欺负他?”
陆小娥小脸一红,但是又不甘示弱地说:“那…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女侠给你们评评理!”
一句话逗的围观百姓哈哈大笑,胖子却不想搭理小娥:“小孩子少管闲事,一会儿老糟头子跑了!”说着话伸手就想要把小娥拨到一旁。
围观的人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并不简单,在胖子的手似挨着没挨着小娥的时候就见她身子一侧,右手抓住胖子的手腕,左手顶住他的腰眼顺势一带,直接给胖子摔了个趔趄。
百姓们又是一阵大笑,有几个一边笑还一边评头论足对胖子指指点点。胖子顿觉脸上发烧,恼羞成怒回身挥拳要打小娥。
陆斩红赶忙跳进圈内一手护住小娥,一手钳住了胖子的拳头,稍稍一用力胖子就承受不住哀嚎惨叫连连求饶。
陆斩红这才松开手,破老头见状也连忙躲在了她们母女身后。
其实陆斩红并不是怕胖子伤到陆小娥,而是怕小孩子不知轻重把胖子给打坏了,毕竟以陆小娥现在的功夫,恐怕寻常的江湖人士都不是她的对手。
“朋友,跟小孩子动手好像不太光彩吧?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想跟她说那能不能对我说说?”
胖子刚才吃了亏就知道动粗的话八个自已捆在一起也打不过面前的女人,于是恭恭敬敬地解释了起来。
“女侠,这事真不怪我,是这个老头太不讲理。我路上走得好好的被他给踩了一脚,一开始我没跟他计较,哪知道没走几步又被他踩一脚,他跟我说不是故意的我又没计较,可是没走多远他又给我踩上了,大伙儿给说说连踩我三脚哪能说不是故意的,我二两四买的新鞋第一天穿出来就让他给我踩成破鞋了。”
人群哄堂大笑,看着胖子一脸委屈陆斩红强忍着才没让自已笑出来。
“后来老头连连道歉,说他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一个劲给我作揖,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看他穿这么破也怪可怜的就没追究,可是走出几步一摸身上发现我的银子包不见了,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老头耍的手段,这才追上他想要回我的银子,他死活不认我们这才发生了争执。”
陆斩红久在江湖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听完胖子的话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回头就打算找破老头要银子,但是转过身才发现破老头在胖子口若悬河的时候早就脚底抹油了……
胖子这时也发现破老头已经跑了,又害怕面前女人的身手,只能不依不饶跟周围的百姓抱怨。
事情的结果就是陆斩红只能认倒霉,自掏腰包拿二十两银子赔偿了胖子的损失,带着小娥赶紧离开了人群。
一边往楼上走,陆斩红一边教育小娥以后千万记住这个教训,今天破点财都不算什么,但是做事毛躁是行走江湖的大忌,这么冲动以后是会吃大亏的。
小娥自知理亏只好默默记在心里,思索着没想到看上去老实可怜的破老头,竟然是个贼,以后自已可得擦亮了眼睛。
可是让母女俩都没想到的是,今天她们要记住的教训不止这一个。
她们上了酒楼才发现,南边靠窗的那张桌,现在空无一人。
杨砚书,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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