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斩红一个箭步跃到桌前,发现有双筷子下面镇着张字条,拿起来一看上面歪歪扭扭一行小字:陆掌门解围之恩,容后再报。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陆斩红几时吃过这种暴亏,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给耍的团团转。破费些银子不算什么,可是这人把砚书给掳走究竟意欲何为?自已答应杨崇好好照顾孩子,信誓旦旦说过会把他平安送到武当山,没想到离开逸垄村不到半个月就把人丢了,如果孩子出了什么意外自已怎么有脸面对老朋友!
又何况,陆大掌门的心里还有一种姑爷被人绑了的愤怒。
陆斩红越想越急越想越气,回头对着小娥就是一顿骂:“让你好生多事!要不是你乱跑,怎么会让歹人钻了空子?!现在三七娃娃丢了,你让为娘怎么跟你杨伯伯交代?”
长这么大陆小娥还是头一回看到母亲对自已发这么大的火,心里顿时既委屈又自责,其实砚书丢了小娥心里的着急并不比陆斩红少。
问了伙计知道的确有个奇怪的破老头来过,扔给一个伙计五两银子就上了二楼,可是等伙计追上去想要招呼客人的时候,才发现楼上根本没有破老头的踪迹。伙计心里还纳闷怎么大白天见了鬼,可是掂量着手里白得的银子也没过多计较,现在被陆斩红一问才知道有个孩子被破老头给掳走了。
掌柜伙计接连上来给陆斩红赔礼道歉,陆斩红来到后窗户向外看了看,知道不能怪他们也就不多计较。为免再出意外,陆斩红把小娥带到车夫老刘身边吩咐老刘看好孩子,这才腾出功夫追赶老头。
毫无线索又耽搁了许久,怎么可能还追得上,一直找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陆斩红都没有发现破老头的踪迹,只好作罢先回小店去找小娥。再看此时的陆大掌门哪里还有一代女侠的英姿,除了颓废就是沮丧,心如死灰一步一步往回挪。
砚书此刻也不好过,正扶着树哇哇吐起来没完,不远远处篝火旁边坐着的正是那个破老头。
早些时候,原本在庆丰楼二楼的他眼见陆姨姨和陆小娥都下了楼去处理纠纷,自已也觉得新奇,扒着窗户向楼下观瞧。
由于离得不远,胖子说的话砚书听了个大概,心里也是一阵好笑,不过眼尖的他很快就发现那个破老头已经不见了,刚要大喊一声提醒陆姨姨,就感觉自已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砚书回过头被吓了一激灵,不知何时破老头悄无声息来到了自已身后,现在正笑呵呵看着自已。
砚书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刚准备喊就被老头点住了穴道,话说不出来身体动弹不了,而后破老头也不废话抓起砚书夹在腋下,跳出后窗就上了房顶,蹿房跃脊施展轻功就是跑。
砚书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奈何身体不听使唤,嗓子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
就这样一路向西跑了一百四十多里,直跑到日落西山,破老头看了看似乎是已经离开了鄂州到了复州地界,自已也确实感觉到有些乏累了,这才找了片挨着水的树林打算休息上一段时间。
破老头把砚书轻轻放在地上,动手给他解开穴道,没想到刚一解开,砚书就感觉到脑袋里心里肚子里都像是翻江倒海一般,实在没忍住张嘴就吐了破老头一身。
破老头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毛病,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直呼晦气,也不管砚书取出包裹到河边换衣服去了。
砚书不是不想跑,实在是天旋地转根本挪不动脚步。
不多时破老头衣服换好了,慢悠悠回来一看,杨砚书也吐得差不多了,取出一枚药丸强行给他喂下,这才拎着他来到河边给他也洗了洗,而后老头让他自已缓缓,看了看天色到一边生火去了。
砚书现在感觉到神清气爽,仿佛失去的体力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就知道破老头给自已服用的是大补的灵丹妙药。等到神智恢复得差不多了,砚书这才有功夫打量破老头。
这一看哪里还是什么破老头,只见此人收拾过后衣着光鲜干干净净,看上去很是有些富贵,不过奇怪的是一身的穿装并不搭调,好像是东拼西凑的一样。
往脸上看,发现并不甚老,约摸顶多是四十岁出头,只是脸上的风霜显得此人年岁已高。脸颊瘦削颧骨突出,眼窝还有些塌陷,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病态,但是从明亮如灯的眼神可以断定,此人绝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真是个古怪的老头。
然而砚书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此时此地此情此境换个寻常孩子早就哭起来没完了,但是砚书不然,一则他感觉到老头子没有伤害自已的意思,二则这孩子心确实够大,既然已经这样,不如逆来顺受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砚书走到篝火旁,在老头子对面坐下,学着他的样子一同烤火。
“小子,你为什么不哭?”老头子也是有些意外。
“老头,你为什么不哭?”杨砚书反问道。
一句话差点没把老头子气死,都有些恍惚到底是谁绑架了谁,没好气地说:“胡说,我哭个什么?”
“我饭量大,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用不了几天恐怕就得吃穷你,到时候你可别哭。”
老头子气笑了,他还真没想到这孩子是如此贫嘴滑舌。
“不劳你操心,老爷子我有的是钱!”
这句回答让砚书确定了两件事,第一此人并没有要害自已的意思,第二此人抓自已并不是为了钱。
“既然不缺钱,那你为什么要抓我?白天在鄂州大街上你是故意把陆姨姨引走的吧?”
“哈哈哈哈,为什么,因为你的陆姨姨欠我点东西。”
砚书一听感觉有希望,只要有条件就好办,于是好奇追问:“陆姨姨欠你什么,她对我最好了,你把我放了,我跟她商量商量还给你就不就行了?”
说到这里,怪老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来了兴致,抬头问道:“小鬼,夜宿黄梅县的时候你客房里那个老太太是什么人?”
砚书被问得一头雾水:“哪里有什么老太太?”
原来他也不知道,怪老头心下稍稍有了答案,看来正如他所言,陆斩红很是喜欢这个孩子。
见他不回答,砚书有点急了:“喂喂喂!死老头子,你把话说清楚,大晚上别这么瘆人好不好!”
“臭小子,注意你的言辞,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一句话砚书果然乖巧了许多,但是心里仍然有数不清的疑团没有解开,接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姨姨他欠你什么?”
“我的美酒和宝贝葫芦!不过也不用她还,这些东西换你这个小鬼,多少吃点亏我也就不计较了吧。”
砚书虽然小,脑子却反应得很快,惊呼到:“什么!江州城里那晚救姨姨性命的是你?”
“哈哈哈哈,救命谈不上,老爷子我最讨厌背后偷袭,举手之劳罢了。”
砚书又仔细打量了怪老头几个来回,渐渐对他也提高了兴趣:“那…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别人问我懒得说,不过你小子问,我是一定要让你搞清楚的。要问我是谁,不过是喜欢偷东西的老贼一个罢了,可能是偷出名声了,江湖上给我送了个小小的绰号叫‘微风必取’,老爷子姓于,我叫于成错!”
自从跟着陆斩红离开家,砚书一路上听姨姨讲了许多江湖中的趣闻,江湖有个说法——七巧七绝五大剑,踏破残唐十三侠。真没想到眼前的怪老头就是七巧之一的神偷于成错,从小就想练武的砚书对江湖侠客有种特殊的羡慕,听到怪老头的名号心里的怨恨突然就被亲近给取代了,甚至开始把他当做了朋友。
同时砚书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怪老头身上的衣服哪件跟哪件都不搭调,不用问肯定都是偷的。
小鬼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说道:“既然你报了名号,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就是打遍四海无敌手,令八方英雄望风而尿的天下第一杨砚书是也!于大侠把腿抬起来让本大侠看看你尿了没有……”
“放屁!”饶是于成错生性诙谐,也还是被杨砚书给逗笑了,心说就看小鬼这副不要脸的样子,以后肯定能成大器。
小砚书嘿嘿一笑,凑到于成错面前像老朋友一样自然问道:“哎老头,你号称‘微风必取’,那就说明你很擅长偷东西咯?那你偷过最值钱的是什么东西能跟我说说吗?”
于成错耐人寻味地笑了笑,回头盯着砚书答道:“最值钱的?可能是九年前,我偷的那个孩子吧!”
杨砚书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猛地又躲开几步:“什么!老头子你不但是个小偷,还是个人贩子?!那你是坏人,是不是也想把我给卖了?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说着话他背过身去不再看于成错,可没想到于成错话还没完。
“你小子姓杨?”
“废话!”
“你叫杨砚书?”
“废话废话!”
“你爹是季唐的前太子太傅杨崇?”
“废话废话废话!”杨砚书越来越没好气。
“你刚才说我想把你卖了,那你就不想听听你的前辈——九年前我偷的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吗?”
这句话确实勾起了杨砚书的兴趣,背对着于成错问道:“那你说说,你把他卖哪儿去了?”
“我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跑了几千里地,用他替换了季唐太子妃刚分娩的孩子!”
于成错的话让砚书觉得很惊奇,不自觉问道:“你倒给他找了个好人家,后来呢?”
“后来老爷子我多贪了几杯,再回去的时候,没想到孩子已经不见了!”
“作孽!该死!呸!”砚书现在开始发自内心鄙视这个老贼。
“别着急嘛,我话还没说完呢。后来我听说他当晚就被秘密处死了,九年来每次想起来这件事我都会深深忏悔自已的所作所为,我以为只有下辈子才能向那孩子偿还我的罪孽了,谁知道九年之后阴差阳错又让我发现了他还活在世上。”
砚书的好奇心终于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正义感,回身问道:“真的假的,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他没想到,接下来于成错所说的话,让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释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个孩子就是你,杨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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