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街道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清晨拥堵赶集,中午吆喝卖货,晚上鞭炮不断。元宵节却不同寻常,已日照三竿,各家商户几乎是关业休息,零星有一些卖纸糊,玩具的也张拢着收摊了,元宵节是团圆的节日,再辛勤劳作的人也要在这一天与家人相聚。
花靥按照惯例与“家人”吃了饭,准备好晚上要给母亲放的花灯之后,心血来潮的想去庙里祈福。也许是花芷瑶忙着争斗,最近她在府里的限制少了许多,请示二娘出府立即就同意了,只嘱咐她早些回来别丢了花府颜面。这是对自己的放纵还是无视,她从不想那些。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踏出,还是上一次去祁府的时候。来之不易的出行,花靥珍惜它的每一秒,马不停蹄的向寺庙赶去。
城里只有一家寺庙,因此香火格外旺盛,环境也十分豪华。每尊佛像都是由金身打造。据说早些年不止一个寺庙,这里却是其中最破败的。有个年幼的孩童贪玩不小心落了水,被路过的和尚救起,这个孩童正是当今的皇后,为了感谢曾经的救命之恩,皇后自掏腰包翻新了这里,一直支援主持救济穷苦的百姓。百姓为了答谢主持,不断进贡香火,主持不敢抢功,直解释是皇后默默的扶持,皇后顺应民心还得了民心,久而久之,其他寺庙存活的困难便都投靠了过来。富丽堂皇的寺庙堪比皇宫的佛堂。人们见状坚信有龙凤呈祥之兆,沾着皇上皇后的福气会带来好运。因此,每年的香火不仅从未断过,寺庙的门槛定期更换。
寺庙正门的人群排着大队井井有条的等待进入佛门圣地,轮到自己时,虔诚的走向要拜跪的佛像房间。与信仰佛道的人大相径庭,祈福是短暂的逃避现世,寻个心灵安慰。寺庙是庄严不可亵渎的领域,因此住持在山顶种了一棵苍天大树视为祈愿树,通往山上的道路称为祈愿之路,主打的是心诚则灵,只要到达山顶便是通过考验。即使是练家子,面对崎岖难行的道路也是束手无策。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途径。
主持最初是想打消来祈福的人,寺庙一心研究佛经传道,无暇顾及其他,没曾想,随意建设的崎岖难行的祈愿之路,来往的人比拜佛的人还要多。不管有没有登到顶峰,人们都会心满意足的离开寺庙,供奉香火。主持为了寺庙的声誉以及民众的安全,不得不开发后山加以改造,才形成了如今青山绿水,风景秀丽的奇景。
花靥轻车熟路的走向通往山顶的路,沿途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茂盛的树木仿佛正褪去身上的浊气,逐渐忘却世俗的忧愁,悠然自得。天气并不炎热,甚至有些微寒,花靥喘着气,汗水已打湿衣衫,看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山路,决定休憩片刻。每隔一段路都有一处设有乌亭的大平台,专供休息的。这也是住持为了不闹出人命,后来添加的。
“....祁 .........哥... 你尝......桃..酿”
花靥登上平台,隐约听到乌亭有人在交谈,声音软糯悦耳,冷风打在脸上整个人都舒服至极,忍不住向声源望去。一位面容冷艳的男子端详着手中的酒杯,纤细白皙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骨节分明,杯子只是碰了碰柔软的唇喉结随之滚动,耐人寻味。深邃的眼眸正投向花靥所在的方向。旁边的女孩子察觉到了异样,同样顺着方向看了过来。灵动水润的双眸,可爱的桃粉色发带缠绕着发髻搭配着淡粉透白的衣裳,樱桃般润泽的薄唇,好似一个可爱的娃娃坐在那处。
“........啊。见,见过祁王爷。不知这位如天仙配的是哪家姑娘。”
花靥竟是看直了眼,对方没有因为没认出自己而生气,只是轻笑了一声,随即用那个软软的声音回应她。
“呵,姐姐别打趣熙月了。我是林府林熙月。姐姐呢?”
林熙月说着话,身体却向祁煜的方向挪了挪,听到名字,花靥心中一惊,看着娇嫩如水的林熙月,再看看自家含苞待放的妹妹,花靥一叹,也不怪芷瑶一直在拟定作战计划。
“久闻林小姐的闺名,今日所见,犹如天仙下凡。我是花府大小姐,花靥。”
花靥放了一圈彩虹屁,看到林熙月的瞳孔在听到她的名字后,因震惊而放大了一倍。对于她的反应花靥没有意外。
“花芷瑶是我妹妹。”
花靥又补充了一句,那日花宴结束后,几乎没有人议论当天的事,花靥也只是在花芷瑶平日的谩骂中识得的。同一屋檐下,说不认识都很困难。林熙月刚刚的慈眉善目全然不在了,冷着脸盯着她,下意识又向祁煜靠了靠。
“来做什么的?”
没等林熙月开口,祁煜已经让云笙洗好一副茶具放在空位,示意花靥坐下。
“给母亲祈福。二位呢?”
跟祁煜共处的时间也很久了,但每每看到他,花靥依然会莫名产生拘谨。那日又因她怕他发了脾气,鼓起勇气的笑了笑。
“.........嗯..... 目的是一样的,祈福。”
祁煜看着花靥甜美的笑颜停顿了几秒,脑子飞速的选择了最适合的答案回复。林熙月却鼓着脸,对于祁煜的说辞很是不满。
“听闻这的祈愿之路独具一格,煜哥哥专程来陪熙月一睹风采的。”
林熙月语气里透着骄横,一旁的祁煜喝着茶,并不搭腔。
“煜哥哥,这是熙月清早特意给你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祁煜给予林熙月冷漠的回应,却令她越挫越勇,身家本领一股脑都使了出来。在林熙月取桂花糕的功夫,祁煜将面前众多未动的樱桃酒酿分给了花靥一羹,果香酒香扑面而来,瞬间花靥便被这小小的一杯羹征服,只闻着味道,已经如痴如醉。穆凌枫曾说过,林府的樱桃酒酿是一绝,果然名不虚传。林熙月将精致的桂花糕拿到茶桌上,每个盘子的桂花糕全部都是刚好入口的大小。花靥不免为自家妹妹担忧,如此细心的程度,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芷瑶,毫无可比性。
“林姑娘不仅人美声甜,厨艺又这么好。不知日后哪家王爷娶了你,有这等福气。”
花靥特意在王爷的字节加重了语气,眼睛虽然看着林熙月,却时不时瞟向祁煜方向。林熙月瞬间知会了花靥的意图,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最先诚实的给出了回应,脸红心跳害羞到不能自语,竟是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花靥嘴里塞。自母亲过世后,花靥就学会如何调度周围的气氛,她与林熙月毫无瓜葛,没有必要给自己树敌,而且自己才是那个最狡猾的人。
“......靥靥...靥...靥儿姐姐,休要胡说。你也尝尝这桂花糕。”
林熙月全然忘了自己的桂花糕是拿来给祁煜吃的,一股脑的都往花靥面前塞。
“好好好,是我错了,不该打趣熙月妹妹。”
花靥举手投降,面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祁煜都不心动,她开始怀疑祁煜是不是断袖了。
看到放过自己的花靥,林熙月总算冷静了下来,这才想到给祁煜拿桂花糕,递过去抬眸相望,林熙月呆住了,祁煜一度冰冷的眼神,此时却柔情似水看着自己。林熙月揉了揉眼,祁煜如一副冰块享用着桂花糕。难不成,刚刚是自己看错了?林熙月的思绪始终停留在刚刚的瞬息,无法自拔。
“你若无事,便一起吧。”
祁煜没有抬眼,因起早还有丝沙哑的嗓音,却依然充满磁性的贯穿每个人的耳膜。
“好。无事的,今天二娘特许出的门。”
花靥给祁煜下了一个定心丸,她是觉得祁煜以为她又是偷跑出来的。
林熙月并不知晓其中的哑迷,对于不能与祁煜二人同行有些郁闷,又想了想花靥都不帮自家妹妹说话,非是友人,也不会是绝对的敌人。花宴又出了那等事,有个见证人,对外更有说服力的挽回颜面。好不容易结束了心理争斗,祁煜却已经要动身了。山路狭窄两人都勉强,三人是无法并排通行的,林熙月急匆匆的挤到祁煜身旁,宣示主权。花靥毫不在意,在他们身后不缓不慢的前行。
配合着林熙月的步调,倒像是来观赏美景的旅人。林熙月即使碰壁也在试图找话题与祁煜交谈,花靥有一搭没一搭聊上两句,而祁煜惜字如金。花靥与祁煜相处的过程中,多少寻得了和他的习性,对于不喜欢的场合他会表露出不善言谈,官场上行事果断,对自己舒适的场合才会交流甚欢。眼下便是他不喜欢的环境,些许是美景渲染,亦或者佛门圣地的净化,祁煜身上的戾气散去甚多,看起来柔和了些许。伴随着林熙月滔滔不绝甜美的声音,一行人到达了山顶。
与山路不同,平台宽广干净,最先引人瞩目的是一个大型的香炉鼎,鼎内已有不少的香火,越过香炉鼎是个庙门。牌匾上写的祈愿门。通过门内,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地—祈愿树。林熙月奔着祁煜邀约的,祁煜是被迫而来,二人对于祈福的事宜一窍不通。周围明明广阔无垠,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方知不能贸然前行,面面相觑之际,花靥塞给了他们三炷香。
“这的住持一心修佛,因此只要到达了此处,就要有敬畏之心。无需大跪大拜,只要燃上三炷香,心无杂念就好了。”
花靥解释后闭上双目行了三次礼,将香插入鼎内,进入了庙门。有了模板,后面的人也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一进到门内,就能看到挂着无数祈愿牌的参天古树。祈愿牌随着风声飘动发出脆耳的声音。古树不远处有一个类似摊位的木架,上面摆了几摞厚厚的祈愿牌,还有足够用的笔墨,摊位后是一个箱子,靥儿拿出几文钱,投到里面,随即拿了三个牌子。
“一个牌子三文钱,大家都是自觉的往箱子里投钱。多了投不进去,少了也没人知道。喏,下次来,自己投就是了。”
花靥再次解释,把牌子放到祁煜和林熙月的手中,拿起毛笔不再理旁人,认真的在牌子上写起了字。
“你经常来这祈福?”
祁煜等到花靥写到落款起身,才出声问到。
“嗯,这里让我觉得静心,想说的话都能写出来。”
花靥看着把玩着空白牌子的祁煜让出了位置,祁煜也没客气,拿起方才花靥用过的毛笔写了起来。毛笔还尚存着温热,使得祁煜心头一暖,嘴角不自知的上翘了几分。林熙月早就写完,被山顶壮观的景色所吸引,自己探寻了一圈。
“煜哥哥,这山顶云雾缭绕,好似仙境啊,难怪如此崎岖的山路还有这么多人前来。煜哥哥,你写了什么呀。”
林熙月又聒噪了起来,祁煜却充耳不闻。待到最后一字收笔,才缓缓站起身,回应她。
“秘密。”
林熙月再次大惊,祁煜竟是有了一丝笑颜,浅浅的微笑悬挂在嘴角,眼眸也随之温和。此时的祁煜就像落入凡间的仙子,充满着慈祥与安逸。
“煜哥哥,你......你笑了。”
林熙月因过于吃惊,眼神有些呆滞,不可思议的说道。此话一出,不少奴仆偷偷瞟了过来,然而看到的依然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冷面少年。
“你是把本王当木头了还是冰块了。”
祁煜没有否认笑了的事,却也转移了话题。林熙月听到祁煜的斥责乖乖的不再多话。心里却在回味今日发生的种种,他看自己的眼神柔情似水,笑的如此温柔。难不成真的是这一路祈愿的功劳?之前在林府的窘迫,让林熙月一度陷入僵局,看来是自己之前操之过急。没想到,祁煜只是不善于表达,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也对,堂堂王爷被当众示爱肯定会觉得自己无能,哎,熙月啊熙月,你怎么这么糊涂呢。这种事,当然是要王爷来做才不失颜面。’
林熙月在心中痛骂着自己,又欣喜万分,没想到祈愿牌如此灵验,还没挂到祈愿树就有回报,那挂上去岂不是直接成真?说时迟那时快,林熙月拉着花靥跑向祈愿树,寻求方法。
“熙月妹妹不必着急,这牌子只需要顺位挂到屋子里的墙壁上,太阳落山时,小僧尼就会为我们挂上去。”
花靥拉着林熙月走向木屋。只见木屋的墙壁挂着一多半的牌子,林熙月虽然很想插个队,刚上过香的林熙月莫名产生了忌惮,只好乖乖的挂到应有的位置上。
“不会丢了或者忘了吧。”
熙月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如您所见,这成千上万的祈愿牌承载了民众的期盼,本寺不敢有所懈怠。”
林熙月以为自己犯了忌,躲在祁煜身后,却见一位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稚嫩的小僧尼从门外进来,全然没了方才的慌张。
“小和尚,你年纪小,口气蛮大的。你可知我们是谁。”
林熙月见只有他一个瘦弱的孩童,竟肆无忌惮起来。
“阿弥陀佛。小僧不知,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乞丐流民,来到本寺都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佛曰:‘缘,乃天命也。’”
小和尚行事作风却很老派,与年龄形成了反差。
“你个小和尚懂得还挺多,说话也文绉绉的,不过我怎么没听过,这是出自哪个佛语?”
林熙月虽然没读过佛经,也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却不知道这么一句话。
“是一位叫彻悟的法师。”
小和尚清澈又坚定的眼神看向林熙月,林熙月却一脸茫然。
“冒昧问,彻悟师父是出自哪里的?”
林熙月苦恼的嘟起嘴巴,掐出水的脸蛋惹人怜爱。
“是我。小僧法号,彻悟。阿弥陀佛。”
听到彻悟的自我介绍,林熙月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又气又愧,直指着彻悟,一个字都没能发出音。
“下午好,花......靥儿姐姐,杏儿姐姐。”
彻悟向花靥和杏儿打招呼,这却引起了祁煜的注意。
“下午好,彻悟你这么调皮,小心你熙月姐姐告你状哦。”
花靥话虽如此,语气却很宠溺,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而林熙月也不会跟孩子一般见识。彻悟奉上了高等茶水和糕点当做赔罪。
“他唤你......姐姐?哦,皈依佛门?彻悟......法师的年纪貌似不符啊。”
祁煜温柔的语气传播在这温馨的气氛里,语调慢吞吞却有起有伏,竟使人不寒而栗。
“小僧还没有正式佛修,一岁时被丢弃在这,住持师父瞧着可怜就收留了我。给了我祈愿树的工作。师父只赐予了我法号,没有行佛礼。师父说,万一我碰到了自己的生母,是去是留都由我定夺。”
花靥还在思索怎么阐述事情经过,彻悟优先开了口,描述自己的事不会难以启齿。
“至于,施主问的为什么叫姐姐。还是让她自己回答吧。”
彻悟突然扭捏起来,啃起眼前的甜点,不肯再说话。
69書吧
“啊哈哈哈...... 我总来祈福,一回生二回熟,彻悟每次叫我花施主,实在太难听了。我就让他改口叫姐姐了。你放心,我找住持特批过了,绝对没有威逼利诱。”
花靥卖起乖,生怕祁煜秋后算账。与祁煜初识没给面钱那次,后来熟络了,祁煜拉着花靥给老板补款,她现在还记得老板跟见了鬼似的,第二天再也没出现在那条街。原来面摊老板连夜收拾东西跑了,面摊车都没要,嘴里念念有词。
‘冤有头,债有主,姑奶奶可别找我复仇,要怪就怪那个没眼的。’
祁煜皱着眉一言不发的听着云笙讲下来的,花靥看着他火冒三丈,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这一笑不要紧,拎着她就去了曾经花靥横行霸道的街里声明道歉。不过众人皆知一事,小恶霸有神秘男子管治了,从此街道也恢复了太平。
花靥的一席话,彻悟不自觉的回想起了初识花靥的场景。他虽不是佛修,却依然遵循佛修的规矩,哪怕有一天碰到了生母,他也要坚信自己的佛道,不再入世。非本门入佛弟子,空有法号的他是被准许进入大佛堂的,只能偷偷的听墙角,他相信虔诚一定会得到佛的回应。
那日有师父的早课,他急匆匆的要去墙角却不经意瞄到一个妙龄少女,一般来这里的都是闲散游客,瞧着她的衣着应该是某位达官贵人的千金,像那般好看的女子来这里,多半是好奇。彻悟几乎是一脸鄙夷。待他晌午回到这里,那个女子紧锁眉头在祈愿桌前认认真真的写着什么。而她旁边的侍女拿着只有寺里才会提供的简易午餐竹筒饭,在一旁静静的等待。
现在黎民百姓能虔诚写祈愿牌的都大不如从前了。一个千金大小姐却能如此认真,彻悟产生了好奇心,在窗边扒拉着斋饭,观察着她。大概女子写了很久,伸了个懒腰,随即去挂了墙很快出来了,却没有离开。两个人找了个石阶,侍女打开了竹筒饭正欲要给她,缩回了手,大概是发现竹筒凉了,女子却笑着摇头,直接拿过竹筒饭吃了起来。彻悟惊了下巴,好在自己的屋子离祈愿树还挺远,不然一定会被发现。这就不像个千金小姐应该有的行为,别不是偷来的衣服或是假扮的,无数的可能在彻悟的脑子里打转,终于是按耐不住,吃完最后一口饭,决定亲自去拜会。
“阿弥陀佛,不知二位施主,逗留此处,可有什么疑虑。”
彻悟是看她们吃完没再离去,才去搭话的。她们看自己的眼神虽有新奇,却更是尊重。因为自己稚幼的外表,不知被多少人不公平对待,其中的辛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努力修行丰富自己,让别人哑口无言,却很少不开口就能被尊重的时候。
“阿弥陀佛,多谢小法师。我们只是祈福后,觉得这里宜人,想多待片刻。是我们打扰到了其他香客么。”
正欲说着花靥起身就要走,彻悟却急的直摆手摇头,竟是让人误会在撵客了。花靥会心一笑,又坐了回去,杏儿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彻悟,去坐了另一边。彻悟也没推让。
“贫僧,法号彻悟。施主误会了。只是清晨看到二位就在此处,晌午二位还在。本寺优先为香客排忧解难,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是本寺的分内之事。”
彻悟每句话都条条是道,但是他讨厌自己的童音。对方有一瞬间的愣神,却很快的看到对方面容的尴尬之色。
“彻悟法师有心了。我第一次来,这里没有标识,也没有僧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直在等其他香客。”
彻悟小脸一红,却又无法反驳。师父曾说过祈愿路无需标识,有心之人自然会知道如何去做。但真的听到控诉,难免也烧红了脸。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而且也听闻了,这里的住持特意没有弄标识。那么我猜,挂祈愿牌在树上的就是彻悟法师了。”
花靥话音没着地,就看到彻悟因羞愧而红起的脸,紧接着说了起来。彻悟这才褪去了红晕。花靥顿时觉得小僧尼还是很可爱的。就这样,三个人天南海北的聊到了黄昏。挂祈愿牌得时辰到了,花靥想看看,彻悟同意了。彻悟解下祈愿牌,一个一个爬到树上系了上去。随风飘摆的祈愿牌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这一看,夜幕降临了,在彻悟的坚持下,护送花靥杏儿下了山。
“花施主,请慢走。”
花靥嘴角一抽,这个小和尚已经对自己说了无数次花施主。不知为何,她总能联想到花和尚。
“下次,叫姐姐。叫靥儿姐姐!”
花靥忍无可忍的回敬他。而彻悟并不知道她在苦恼什么,只是一听让他叫姐姐,却令他很难为情。
他万万没想到,初识那么通情达理的女子,在熟知了之后,是那般的难缠。尤其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更是骄横跋扈。为了让他妥协,自己依次解下的祈愿牌,她又给系回去了,好不容易系到树上的牌子,她一个轻功又解开了。就这般反反复复的折腾,他也没有向恶势力低头。紧接着,她有意识无意识的带其他的僧人去他偷听的墙角,说是漏光对佛像有影响,建议他们补墙。这并难不倒他,从小生活在这里,几砖几瓦他更了解。就在他以为花靥一筹莫展之际,有一日师父召见他,传了他几本佛经,还没等他欣喜若狂,就跌入了深渊。
“这是花靥姑娘托我赠予你的,你未入佛门,称呼上算不得事。我略有耳闻,花靥姑娘虽然调皮霸道,品质不坏。彻悟,咱们那千年古树经不起折腾咯。”
住持说了这一行话,又传了他几道禅语,让他自己领悟,就离开了。
“靥.....靥靥靥....靥儿........姐...姐”
再次见到花靥时,彻悟全身几乎是红透了,越来越扭捏,越叫越小声。最后基本听不到声音,但是花靥得到了满足一般,塞了他满怀的经文,不仅对自己的禅道有帮助,甚至对于自己步入佛修也有领悟。彻悟为了得到更好的经文,越叫越顺口,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了肉体记忆。与喊他人施主也无差别。
“靥儿姐姐所言极是。”
彻悟思索了许久感到面容炽热,这才发觉,祁煜一直在盯着自己,像是在寻求什么,这才回过神,是在问自己是否属性,立即应道。
“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我没骗你叭。”
花靥略有些撒娇的语气,一旁的林熙月却按耐不住了。
“咳咳,这不知道的,以为花府大小姐在与煜哥哥打情骂俏呢。您是出了名的恶贯满盈,可别有损了煜哥哥的名声。”
林熙月软糯的声音并不大,却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熙月妹妹,你即是知道姐姐恶贯满盈。你不怕,自己惹上一身腥?”
花靥脸色未变,语气却带了一丝威胁。
“哼,一身腥?这话你怎么有脸说的?你那没出息的爹扒着我爹爹攀上的我姑姑,要不是我姑姑心软,哪轮得到花府。”
林熙月趾高气昂的数落着花府一家,花靥却很茫然,她自己都忘记了,在府中如何被欺凌,在外人眼里,她依然是花府的大小姐。
“还有你那不值钱的妹妹。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府中洗衣服的丫鬟都比她会盘算。本姑娘就喜欢看跳梁小丑,看她能蹦哒到何时。”
沉默的花靥让林熙月以为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瞄了一眼,喝着茶的祁煜表情并没有透露不快,这让她更有了底气。
“我林熙月没那么好欺负。我与煜哥哥自小就有婚约,回去告诉花芷瑶,该有的心思不要有。至于你,我虽不知你和煜哥哥有怎样的往来,动煜哥哥的心思,本小姐可不一定做出什么事来。”
林熙月此时就像个炸毛的护食小猫,祁煜挑了挑眉,又拿起一块糕点品尝起来。
“哦~,说了这么多,原来是熙月妹妹看煜哥哥对我上心,吃醋了啊。”
花靥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祁煜,而刚品尝完糕点的祁煜恰巧与花靥的眼神相撞,在林熙月的眼中便成了眉目传情,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呵,我想起来了,那个贱命的药师是你母亲吧?论醋,我跟令母比可差了远了。哦~,还要感谢如今花府夫人的推荐,现在的药师可比你母亲称职多了,最起码,不会妖言惑众,诱蛊圣上。”
林熙月阴阳怪气笑嘻嘻的说着这番话,花靥神色依然是温柔的,眼神却异常的骇人,林熙月未等喘息,花靥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手掌在距离她脖子的三寸处,带着杀气的掌风灌入她的体内,生死一瞬的林熙月瘫软的摔坐在地上,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自知的流下泪,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因惊恐而失色的无辜脸颊上,直叫人心疼。但此时,除了她的侍从,无一人关心她,更别提她心中的那个人,不仅没有宽慰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云笙,护送林小姐安全回府。本王还有公事,就不作陪了。”
祁煜没有温度的声音再次刺痛了林熙月。而她没有拒绝的权利,甚至没有质问的勇气。即使林熙月内心百般的不愿离开,也被祁煜的手下强行架走了。
“小僧也要处理牌子去了,不叨扰二位了。”
“还......还有我,彻悟法师你需要帮手对吧?”
彻悟自知气氛很是不妙,即使是自己的木屋,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在杏儿询问自己时,不假思索的赞同,头也不回的关上了房门。
“内院的事你涉及不深,像这般勾心斗角常有的事。是我的疏忽,没曾想她会用羽兮刺激你。”
祁煜的声音再次轻柔,花靥却无动于衷,因方才的愤怒依然抿着嘴,强行忍耐不让眼眸泛起的红,随之流淌。
”.........我与她是要解除婚约的,圣上那里只差一道圣旨。.......你爹与他们的事涉及太深,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花靥忍耐着情绪,呆若木鱼的坐在那里,使得祁煜内心极其烦躁,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 .........啧... ”
花靥听到声响,向那人望去,水光拂过眼眸,一滴泪珠滚动下落,无数泪珠如决堤般预示奔涌,一个削瘦却很结实的小臂捂住了她,泪水终是打湿了衣袖,瘦小的身躯因抽泣在颤抖,祁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动容。
“有本王在你无需一人忍耐,知道了么,傻丫头。”
祁煜雀雀欲试的手,终是放在她的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花靥只觉得泪眼干涸,头脑也清醒了些许,放开了早已湿透的手臂,带有泪痕的脸颊怔怔的望着祁煜一言不发。
“怎么?没哭够?”
祁煜被看的莫名其妙,虽然话语平淡,却有着关心的情绪。
“祁王爷是不是还要处理公事。”
花靥摇摇头,张了张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开口终究是软绵无力。
“我这不是在处理么。还有,你叫我什么?”
祁煜皱着眉,声音一下降了十度。花靥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煜哥哥.........”
花靥哭到失音又突而害羞,竟是发出了略带着魅惑的柔弱声音。祁煜只觉的身体如触电一般,生理竟有了反应。
‘要命。’
祁煜深深的领悟到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谢谢煜哥哥,靥儿没事了。”
花靥并不知道祁煜在自作自受的愤恨中懊悔,走向水盆,胡乱的洗了洗脸。除了眼睛红肿,气色略有憔悴,比方才有了精神。
“煜哥哥怎么没拦我,不怕我真的一巴掌拍死她么。”
花靥好奇的问着他,虽然带有红血丝的眼睛咔吧咔吧的略有恐怖。
“........... 你不会,靥儿妹妹比本王做事都有分寸。那不还留有三寸,待半寸本王出手就是了。何况,拍死就拍死了,本王带你亡命天涯。”
祁煜带有骄傲,却是一本正经的回复。花靥由内而外的多出了十足的暖意,嘴角自然上扬,少女温婉的笑容渐渐的融化着少年冰冷的心。
花靥的情绪平复了,让彻悟给祁煜换了身行头。穿着僧衣的祁煜,给人一尘不染的视觉感。
“煜哥哥,幸亏不是个和尚。”
花靥脱口而出,还摆出了痛惜之色。
“是又如何,为了你还俗,又不是不可。”
祁煜眼中充满情愫,却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诉说。
“煜哥哥说了什么?”
祁煜摇了摇头,无论花靥怎么撒娇卖乖祁煜也没告诉她。
因为祁煜好奇个头那么小的彻悟是怎么往树上系牌子的,于是彻悟留下他们一同吃了晚饭。彻悟虽然个头小,功夫却很好。占据身体瘦小的轻盈优势,上树自然不在话下。祈愿牌太多,古树自是承受不住,所以有了不成文的规定,祈愿牌一年为一期,到期牌子便会被取下来。
三人准备下山,祁煜刚好有串上等佛珠,为了答谢彻悟直接赠予了他。
“那,我用改口叫您,祁哥哥么?”
彻悟懵懵懂懂的看着祁煜。却不想祁煜直接转向花靥。
“靥儿妹妹,没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花靥直摆手否认,逃也似的就要往山下跑,没跑几步,祁煜拎鸡崽子般的将她逮了回来。花靥向彻悟道了歉,还允诺彻悟只要来祈福帮助一同打理事务。
月光洒向地面,星光点点。来时浩浩荡荡,离开时却只有三人。杏儿自觉的走到前面开路,两人并行向山下走着。晚风拂面寒气逼人,好在都有一身带毛的氅衣。路边只有斑驳稀少的油灯,三人前行很是谨慎,生怕踩空一步。
中午阳光高照,有一些积水,夜晚寒冷道路多少结了一层薄冰,难免脚下打滑。就在花靥滑了第六次时,祁煜跟着起伏的心脏着实承受不住,不由分说的找到花靥的手腕处,牢牢的握在手中。就算是搁着厚重的布料,祁煜强制带来的征服欲使得花靥身体僵硬的酥麻起来,乖乖的任凭祁煜拉着自己向前走去。好似透过没有温度的布料也能感受到祁煜的柔情。
杏儿本来还在探路,时不时等待两个主子,见了这等情景,一溜烟的逃之夭夭了。眼下四周静寂无人,祁煜握着花靥缓慢前行,此时无声胜有声。少年仰天自得,少女含羞待发。临近山脚下,祁煜深邃的眼眸浓情蜜意的倒映着花靥的身影,花靥心有灵犀的给予一个祁煜甜美的笑。直至山底,祁煜这才松开花靥。
云笙已经备好两个轿子等待多时了,杏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祁煜坚持要送她回来,花靥没再推辞。到达花府时,二人向正门走去,祁煜调侃花靥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花靥红着脸快步向大门走去,祁煜却一直没有要离开的趋势,花靥不明所以,直到敲响府门,开门的是花府夫人时,花靥才明白祁煜的用意。果不其然,花府夫人本来一脸严肃欲要发难,看到祁煜的瞬间,秒变讨好脸。祁煜不仅给足了花夫人面子,还猛夸了一番她和芷瑶,惹得花夫人春心荡漾。
祁煜离开后,花夫人不仅没有责骂花靥,反而又给她端了一碗汤。直说下次祈福带上芷瑶,万一又碰到了祁煜,好撮合撮合。花靥陪着笑脸,突然想起母亲的花灯还没放。连蒙带骗的把花夫人哄回房,又偷偷溜出花府放了花灯,才回了房间。只是这次,心情与以前截然不同。
“娘亲,煜哥哥在保护靥儿呢。”
花靥很久没睡的如此香甜。她梦到她与母亲在街上开怀大笑,而迎面的少年正宠溺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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