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轮舞曲过后,众人也酒足饭饱了。老太爷冷冰的面孔终于是有了一丝笑颜。
“看来诸位对我孙儿的安排很是满意。那接下来便是我老头子的时间了。”
虽已上了年岁,声音却浑厚有力。老太爷随即朝门外走去,比来时的步伐颇为矫健。
老太爷口中的“奇珍异宝”放置在书房旁的房间内精心呵护。夏末的夜晚,风儿温柔缠绵。众人享受着如此难得的安逸,突有蛙声蝉鸣凑起了大自然的乐曲。祁煜再次皱眉,宴会厅在北面,此时却向西而走,书房是在南面。饭后消食,会不会太绕了些。
不久多时,老太爷停在一处过石门的前面,抬眼望去,那是一座荷塘池,石子路旁的花儿芬芳馥郁,长廊尽头有一亭子可供人歇憩。听闻年轻时王妃甚是爱花,王爷便专门打造了观赏园赠予王妃,想必便是这里了。
“今晚夜色不错,很适合赏花。”
老太爷不轻不重的话语,却使每个人都入了耳。各家的小女公子瞬间恢复了生气,老太爷也不管他人会不会了意,自顾自的又前行了,这次步伐又快了些。年轻人有了由头,纷纷离场。浩浩荡荡的队伍,少了一多半。
芷瑶对冰冷死气般的物件是不感兴趣的,快速锁定了还陪在老太爷身旁的祁煜,把那颗躁动的心安抚下来,继续前行。从祁煜入席的那刻,芷瑶便被那张冷酷的脸吸引着。
“小姐,您不是不喜欢冷冰冰的东西么。”
看着平时温文尔雅的主子,此时如此娇羞,芷瑶的贴身丫鬟,不禁打趣道。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那又不是死物。”
69書吧
芷瑶只觉得脸上发烫,但是嘴上却是不饶人。花靥瞧着这一幕,也觉得新鲜,只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芷瑶遮掩的同时耳根子红了起来。
“人之常情,妹妹不必慌张。你看那周家公子,看到妹妹,眼睛都直了。”
花靥看着窘迫的芷瑶,还是说了算不上安慰的话。周家公子虽比不上祁煜,但在其他公子中,算是玉树临风。芷瑶眨眨眼,下意识向周家公子方向望去,突然而来的四目相对,周家公子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向前方的人,芷瑶掩笑回身,平静了下来。
花靥几乎是笃定,祁煜是识得母亲的。母亲的生前事除了那本日记,以及那数的清的时光,她对母亲的记忆少之又少,她也只是想知道,母亲生前更多的模样,能记得母亲的也只会是自己。她不知祁煜与母亲的关系如何,不管是好是坏,与祁煜交谈后才会知晓。
看着谈笑风生的各家千金公子,花靥并不为所动,贵族之间的结交,更多是冷嘲热讽,更何况“小恶霸”的称谓是名副其实的,庞大的情报网是她的重要耳目,连贵族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八卦,都是她贩卖的。但这些对深闺里的芷瑶是新鲜的,迫切的想加入其中。
到达书房时,老太爷熟络的拿出特制古铜色的钥匙打开旁门,通透的白玉仙女像,使人目不暇接。就算是不懂玉的人也会为之惊叹,精雕玉琢,栩栩如生。不少家主已表现的爱不释手。老太爷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竟是喜笑颜开。花靥看着巧夺天工的玉雕,也是感叹万分,但她一外行,又瞧不出什么,索性退出房门,目光寻向那人,好似另一座雕像,伫立在旁。生人勿扰的气势,使得追随他而来的小姐们望而却步。有勇气的姑娘也只换来官方式交谈,见对方默不作声,也只能识趣的不在过多打扰。
天色降晚,与其独处并无机会,花靥索性游览起了祁王府。虽然母亲身在重职,官家给的赏赐也很多,但祁王府准是气派,单书房一侧就不知比自己家大出多少倍。走走停停,竟是逛回了那处观赏园,乌亭中只有几个小姐们吃着点心,不知说着什么,随风传出零星般可耳的笑声。进到园子内,看着水池里的鱼儿,花靥莞尔一笑,撒了一把鱼食,平静的水面瞬间沸腾了起来,给寂静的夜晚画上了休止符。
“哦,当朝红人还就坐比我爹爹还低一级的座位。老太爷刚刚可是当着叔伯们面,夸了我呢。我看你给世子当丫鬟,世子还得掂量一番。”
花靥的思绪游离在池塘边,突而被尖锐的话语打破闻声望去,不知芷瑶什么时候混进了茶话会之中,现在正面红耳赤的对峙着不知谁家的千金小姐,欲哭的芷瑶竟是一句话说不出。二娘对外和眉善目,却是阴狠毒辣之人,但芷瑶除了有些任性,小家子气,自幼便是温良贤淑,冷言冷语也只是学她母亲的一层皮毛,动起真格,就像如今敢怒言不出。
“夸了你又如何,按你的逻辑,老太爷谁都夸一遍,是不是这祁王府的门槛都得被踩烂了。”
泪眼汪汪的芷瑶诧异的看着维护自己的花靥,她年幼无知学着母亲没少欺负花靥,如今她却没有对自己落井下石,芷瑶第一次萌生了愧疚之心。花靥并不知芷瑶此时复杂的心理变化,她虽不喜芷瑶,奈何自己也身在其中,不能坐视不理罢了。
那千金小姐正得意,却被泼了冷水,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主张。动了动嘴,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哼,祁王府今日的安排,明儿便人皆尽知,到时候看你们有几张嘴。”
另一个小姐翻了白眼没好气的回了话,扯着还没回神的姑娘们就要离开。木桥狭窄,那厮的丫鬟气不过,狠撞了桥边的芷瑶,反应不及的芷瑶重心不稳,向湖水跌落,花靥眼疾手快,一把抓过芷瑶,芷瑶因不会水本就害怕,看到花靥抓着自己,死不放手,不料那行人挡住了路,花靥失去落脚点,与芷瑶双双掉进湖水里。
求救声,惊叫声,嘲笑声,一轰而起。不知多时,慌乱的芷瑶拼命划水,突然感觉有东西在脚下,踩着蓄力抓着岸上得人,殊不知把花靥当做踏脚石,才得已获救。花靥只感觉思绪乱飞,意识逐渐模糊之即,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竟从未觉得空气是如此的鲜甜。花靥吐了几口水,眼神依然涣散,那身竹青色长衫好似在哪见过,这般思索着,眼前却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祁煜看着晕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儿,没有任何犹豫的一把抱起,奔向最近的卧房,杏儿拽着大气还没缓过来的大夫一同追了过去。
“大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呛了水,一时紊乱,老夫开个方子,休息片刻就好了。”
大夫悬着的心终是落下来了,任哪一个出了事,自己都容易身首异处,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急忙去开药方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花靥再度睁开眼,看到中规中矩的天花板,屋子里只有床榻前泪眼婆娑的杏儿。这才回想起,自己救人未遂也落了水。花靥吐出舌头做起鬼脸,捏了捏破涕而笑的杏儿,用行动告诉了杏儿自己安然无恙。喝过药汤,杏儿反复确认花靥没有大碍,放下心。主仆二人刚踏出房间,二娘刺耳的哭喊声,由远及近传来。
“花靥你在外混就算了,你混到王爷府,我们母女俩从未亏待过你,你何故把妹妹推向湖里,置她于死地。自你母亲离世,我们母女是步步相让,你这么做,我有何颜面见花家老祖宗。你逼死我算了。”
跟着追过来的花老爷也是面红耳赤。
“帘儿你说什么傻话呢。逆子,真当我死了不成,这个家我还做主呢。还以为你改了性子,你二娘对你更是费心费力,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真是冥顽不灵。你可知错!”
花靥只是冷眼相待。他们准是看到芷瑶落了水,关心则乱,还没问出缘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治罪。妇唱夫随的,也不是第一次,好像自己是那个破坏他们家庭和睦的罪魁祸首似的。
“莫拿我母亲说事。二娘于我,此时更像个疯婆娘。”
花靥慵懒的半依靠在门柱上轻笑,不缓不慢的继续道。
“相让?费心费力?敢问花夫人,您是觉得把我撵出我住了十多年的房间给芷瑶是相让,还是本应我出席的场合用各种理由困我于家是相让?亦或者,那年夏天,您费心费力做出的解暑汤药,是相让?桩桩件件,用不用我给您罗列出来呢。”
不少宾客请辞离府,家主纷纷送别,并不在场,滞留的小厮见状匆忙的去告知主人,现四下无人,花夫人的脸色本就阴沉,听到‘汤药’之时,脸色骤变,惊恐的看向似笑非笑的花靥。
“混账!你谋害妹妹,污蔑你二娘。我花家没你这样恶毒的女儿。从今天起,不许踏出花府一步,既然你不满意现在的居所,那搬去北屋自省。芷瑶接替你大小姐的事宜。”
花家老爷头爆青筋,直言打断了花夫人的思绪。北屋那是花府最北端,无人问津之地。进了北屋,就算是断气,也只能等到人发臭才会有所察觉。听到这话,花夫人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
花靥平静的看着花氏夫妇,自始自终像是置身事外般。
“爹娘是姐姐救了我,不要惩罚姐姐。”
芷瑶几乎是踉跄的跑了过来,站在花靥身前,把她护在身后。这一举动,倒是让一直面无表情的花靥为之诧异。
“芷瑶好孩子,你不必护她。要不是你姐姐臭名远扬,我能被数落了,她不要脸面,我花府丢不起这个面。今儿,我必须家法惩治。”
花靥看着年末都没这般精彩的大戏,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旁人是愤恨不平。
“哈哈,您被祁老太爷摆了一道,有气倒是指着人祖辈三代骂呀,何故拿我撒气。不会吧,我亲爱的父亲,您如今还不及我那逝世的娘呀?”
花靥可太清楚自己父亲的心病。年轻时,就不少被传言是入赘司空家,好不容易靠自己努力熬到了一官半职,总被指点是不是借助司空羽兮的权贵。极度自卑到想放弃一切的他,遇到了信赖仰仗他的碧帘。被依靠的滋味,使得花府老爷深陷其中。每当夜晚他压向司空羽兮时,并不会想起碧帘。见到碧帘,他会逐渐忘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曾自问过,也逃避过,却一直得不到回答。直到芷瑶的出生,他毅然决然做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此话一出,花府老爷发抖的手,指着花靥,张着的嘴竟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气血攻心差点晕厥过去。这场口舌之争,花靥明显是胜利者,但花靥对于回府之后的安排也是忧心忡忡。
“这怎般如此热闹。哟,看来两位小姐都已无大碍了。花老爷放心,滋事者已重重惩治过了。”
祁老太爷不知何为缘由,伴随着雄浑的嗓音,缓步而来。花氏夫妇听到‘滋事者’这一词,涨红的面容瞬间一怔,久经官场多年的花老爷,很快镇定下来,不好轻举妄动,耐心等待下文。然而祁老太爷没做过多的停留,径直走进房间,沉默着喝起茶来。
“咳,是下官管教无方,叨扰了王爷和世子,他日登门拜谢老太爷。今日天色不早了,那老太爷,我们先行告退。”
花老爷是一刻钟都不想待在祁王府,不说身份地位,单是祁王府是皇帝一脉,而他因羽兮的关系,毅然决然的投靠皇后,被区别对待是他意料之中的。祁老太爷眼都没抬,依旧醒着茶,花老爷竟被硬生生晾在一旁,进退两难。花夫人火冒三丈,又不敢言他语。她若真是冲动,老太爷只一句话,明儿城门口就能多出她的头,但那充满杀气的眼神是恨不得活吞了老人家。
“祖父,您又贪茶了。”
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耳畔。祁煜的到来,划破了僵局。老太爷绽开笑颜,小酌了一口,恋恋不舍的被祁煜请去休憩。
“有几分相像。”
老太爷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句,离开了别院。
“家父还在处理后续事务,实属抽不开身。花伯花伯母,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祁煜并没有给花老爷过多的思考时间,便做了请辞的手势。
花氏夫妇如同被主人扫地出门般离开的祁王府,还未等花老爷回神,前一脚跨过的府门,随即便被关上了。导致一进到自家府门的花老爷是破口大骂,这一晚众人是在花老爷谩骂声中安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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