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街道人烟稀少,满是飘落着金灿灿晃眼的叶片。金秋正是赏茶花的时节,皇后特设花宴,盛邀众卿家的千金公子游园。众人越发捉摸不透官家事,继祁王府,皇后又欲以何为,纷纷把自己的疑惑嘱托给了满心欢喜参加游园会的小姐公子。
这次花宴几乎都是中馈犹虚、待字闺中的
人儿,又无大人陪同,不可在府门直接抛头露面,宴会一方派马车负责接送,花靥虽然没有被安置到北屋,却被关了禁闭,请帖又没有指名道姓,故此,芷瑶只身独往了游园会。
当七扭八拐的马车再无前进的势头,安稳的停靠下来。芷瑶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探出头去,横立在眼前望不到边的高大偏墙,只有一道圆形拱门,不超过十人的马车井然有序的停靠在侧,有比她先到的人已经踏进园内,芷瑶的贴身待女翠薇整理主子的仪容,静候屋主随从带领入宴。芷瑶一席芙蓉花点缀的淡粉色长裙,映着白里透粉的脸蛋,好似一颗丰润的水蜜桃,迎合今日的宴会,芷瑶是精心打扮过的。
穿过侧堂,没一会儿的功夫,到达了目的地。芷瑶骇然,自家府门前的树木随着四季开始凋零,这园内竟是花团锦簇,不仅是今日的主角金茶花,更是有菊花,桂花月季作衬,天然石打造的假山,做工细腻,围线着假山的流水,清澈剔透,令人心旷神怡。不大不小的花园却包裹着一整个秋季。
即是裳花,主人家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摆宴,花园是连接着客房的庭院,矗立着一棵古树,周围的秋海棠点缀的生机盎然,古树下可纳阴乘凉,花园内的乌亭摆放了一些吃食,客人可便意走动,周到又不失礼节,没有任何束缚感,无需避讳。
不远处的祁煜,一身墨绿深衣,乌发只用一根青丝随意绑着,没有束冠、腰间挂着一枚朴素圆润的墨玉,静默的站在树荫下,偶与相识的同僚低语。不少女子遮羞偷瞄,不经意间与犀利的眼神四目相对,小鹿乱撞的仓皇而逃。芷瑶早已看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人,没个正当理由,只能望而却步。
“感谢各位赏脸赴宴,小女林煕月。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大家请随意,不必自拘。”
众人在相互熟识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位窈窕女子,话语虽磕磕绊绊,声音可谓呢喃软语,着实惹人酥麻。因紧张又害怕的脸蛋瞬间像红透的苹果,娇小可爱的身形,情不自禁的使人产生保护欲。些许是害羞,女子说完一席话,便朝着某个方向离开了,留下还未回神的众人。
“我知道!她就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
即使声音很是微小,但还是在静寂的空气快速的传播开来,瞬间引起了躁动,不少人已在窃窃私语,不约而同的瞄着祁煜方向,不知何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皇后有意把花宴设在林府,又请来了这尊不苟言笑的大佛,莫是傻子看不出其中的用意。芷瑶默默的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心中一沉,比溺了水还令她呼吸困难,失神的她向客房庭院踱步。
“皇娘娘说,煜哥哥博学多才,帮月儿看看提的词,可好?”
娇滴滴的声音由墙内传出,翠薇还未有动
作,芷瑶行云流水的捂住翠薇做了嘘声,藏
于了墙外。等了许久,当芷瑶以为不会有下文时。深沉的男音响起。
“好是好,不过殊途陌路。”
“煜哥哥,自小与我识得,哪是陌路,况且,月儿已能出嫁!”
芷瑶此时脑海浮现出林熙月委屈含泪又倔犟的模样,别说男人,就连她一个女人看到这样人畜无害的脸都会心软三分。芷瑶拉着翠薇离开了是非之地,不必听下文,她也会知道,面对没有任何儿女私情的男人,林熙月是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的,突而一顿,换作自己,怕不是也会如此。这番思考后。芷瑶坐回了乌亭,化悲痛为食欲。
“我就说瞧着眼熟,这不是花府的小小姐
么。”
冷嘲热讽的正是那日在祁府替人出头的唐家小姐,花府在祁府的事迹,过了一月半,偶尔还会有人在茶余饭后来当做消遣。芷瑶心中愤懑,并不想搭理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市井小人,虽然始作俑者受到惩罚,但芷瑶还是心中芥蒂。
"唐姐姐莫动。"
芷瑶正吃点心,突然大惊看向唐梓莘,唐梓莘不知何为,却也没敢再动。
“四下秋天蚊虫多,您细皮嫩肉的,奴婢帮唐小姐打一打。”
翠薇说着,朝着唐梓莘做着打虫蚊的动作。突如其来的巴掌声,使唐梓莘惊愕失色。
“哎呀,姐姐莫怪。这些小虫子得往死里打才不会咬人,可吓着姐姐了?”
芷瑶充满无辜的眼睛望着唐梓莘,待她回神之际,欲想发作,二主一仆早已扬长而去,却也只能对着空气抓狂。
庭院高大威严的古树,好似一位长者,树
叶的沙沙声,像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还未在林府一个时辰,芷瑶心中的难过是堆积如山,周围的海棠花更是刺眼。她记得,大娘在世时的庭院都是这种花。愣神的芷瑶,并未察觉有人靠近自己,当来人开口时,芷瑶只觉得心中的哀鸣全然消失。
“芷瑶姑娘,一切安好?”
69書吧
如果这是梦 ,就不要醒来了。芷瑶这般想
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泪珠却顺着眼帘滑落下来。眼前的男子温柔的递上手帕,等待她平复心情。
“祖父年轻时优柔寡断,若不是祖母,祁府也不是如今的祁府。祖母逝世后,祖父学着祖母铁面无私的神态,一把年纪,却成了老顽童。上一辈的恩怨,作为晚辈无权插手。却令你陷入困窘,我在此道歉。”
祁煜解释着祖父的行为,而芷瑶只觉得要被祁煜看向自己深邃的眼睛所吞噬。那粒情愫的种子终是埋藏在了心底处,无法自拔。
“祁小王爷,花小小姐,请移步乌亭,宴席要开始。”
芷瑶抿了抿嘴,刚要说什么,却被来通报的小厮打断,祁煜绅士的向芷瑶伸出手,欲将芷瑶搀扶而起。祁煜动作轻柔,发丝随风而起,芷瑶鬼使神差的搭上了那冰凉而又温存的手。她知道这是基本的贵族素养,即使她站起身瞬间,那只手快速的抽离出去。感受着手上残余的温度,也足以让她流连忘返。
“你姐姐,何故缺席?”
祁煜漫不经心的问向身旁的人,芷瑶迟疑片刻,柔声回答。
“姐姐觉得这般赏花无趣。”
那日气了发疯的花氏夫妇,回府很有可能对花靥发难,祁煜看着坦然自若的芷瑶,想了想那人的,觉得合理,便没有再追问什么。
当二人一同走到乌亭,众人是瞠目结舌。林煕月略有不爽,却还是笑脸相迎。
“煜哥哥,我给你留了最佳席位。”
乌亭只能摆放一张圆桌。除了林熙月事先留给祁煜的位置,只剩下被墙壁包围,就连吃食都很难够到的死角位置,无疑非芷瑶莫属。正当芷瑶骑虎难下之际,祁煜先开了口。
“即是赏花,何故拘泥于乌亭之下。”
转眼间,小厮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凉席与素布,祁煜头也不回的席地而坐。
“凉席作凳。素布为桌,祁小王爷如此豪爽,那芷瑶也来凑个热闹。”
翠薇急忙铺上凉席给芷瑶,将食果放入素布上。
“祁小王爷所言即是,赏花本就是欢愉之事。想感受别样趣味的,同祁小王爷就坐便是。”
说话的男子,样貌清隽秀雅,绛紫的锦袍, 额外邪魅。白色束腰下摇坠着刻有‘穆’的腰牌,银冠束发。和颜善目的外表下,却又会令人产生畏惧心。
穆府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是所有同僚予以拉拢的对象,就连官家也是敬畏三分。穆凌枫只与祁煜有过一面之缘,两人性情不同,却一见如故。使得穆老爷头痛不已。穆府维系着朝堂上所有势力的纽带,不与任何人走的过于亲近,唯独穆府的幺子穆凌枫,那是天生的反骨。
“知我者,唯有凌枫兄。”
祁煜拿起酒杯,似笑非笑的向那人作揖一饮而尽,以表敬意。穆凌枫看着一本正经的祁煜,甚是无奈。替他了事,还被挖苦,日后定要他补偿。
原本作了难的众人,皆松口气。而祁煜没能如自己所愿的独享花海。一边是体态丰润, 含苞待放情窦初开的花芷瑶。另一边是肌肤如玉,又惹人怜爱的林煕月,看着祁煜行动僵硬却装作不以为然的脸,穆凌枫是不知笑了多少回。也有不少人惊叹,花府在祁府的遭遇是众所皆知,花芷瑶又胆敢与林煕月争宠,这般戏剧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煜哥哥最爱樱桃酒酿,月儿亲自做的,煜哥哥你尝尝。"
林熙月端过酒酿硬塞过去甜甜的望着他,等待评价。四溢浓郁的酒香,冲击着祁煜的味蕾,唇齿刚要与之缠绵,祁煜只觉得被炙热眼光包围着,不禁皱起眉,刚抬眼就撞见芷瑶正炯炯有神的看着他手中的酒酿,而另一边的穆凌枫也亦如此。祁煜无奈一笑,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杯子,香气更为浓烈。万众瞩目下喝光了酒酿 。
芷瑶正欲失落,突而一盘桃花酥尽收眼底。
“酒酿也算酒,对你来说还早,林府的桃花酥一向可口。"
芷瑶不敢置信的盯着那棱角分明冷酷的脸,谈吐之中还留有酒酿的残香。她对酒酿并无兴趣,看着林煕月献媚,做不到无动于衷,而她不仅成功吸引了祁煜注意,还被他所照顾。沾沾自喜的芷瑶没察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打量自己。祁煜却把沾有酒酿的酒杯放到了穆凌枫的面前,若无其事的又坐了回去,穆凌枫的脸色此时是悲喜交加。
花宴也是进行到了最高点。公子们把酒言欢,姑娘们谈笑风生。风儿在喧嚣,花儿在摇曳,充满生机的欢声笑语,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惬意。
“煜哥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保证你会喜欢。”
林煕月故意提高了嗓音,尽可能让更多人听见她的发言,话音刚落,已有目光注视过
来。不久一个长型圆筒的深棕色锦盒出现在
了众人的视野内,锦盒顶部挂着与之不符的一个淡粉色的流苏铃铛,正发出悦耳的声响。不少女子没忍住的惊呼,就连不识女儿物的男子都知这铃铛为何物。女子若有心上人不可明示,便在赠予物挂上流苏铃铛,视为表明心意。如若对方收了便是有意,拒绝那就是无意,双方都不失了颜面。
这样私下的行为,林煕月却摆到台面之上。被祁煜拒绝,那城内人皆可知,对于未出阁的女子是莫大的耻辱,日后挑选夫婿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显然林煕月并不畏惧。天真的林煕月请求姑姑创造与祁煜在一起的机会,皇后设了宴,还赋予了她一个锦盒送给祁煜,嘱咐她妥善保管,并无他言。
“这不是……”
穆凌枫看清那物面显震惊,不自知的出了声响,咂了咂嘴,没了下文。很快转变为一副饶有兴致的面孔,看起了热闹。而其他人看着穆凌枫的神情变化,坚信了林照月就是在当众表白。芷瑶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含情脉脉的拿着‘定情信物’的林煕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沉重的压抑着,正传出丝丝阵痛,她恨不能自己夺过那锦盒将其粉碎,只能不断乞求他不要接受。
那锦盒是祁煜最热悉不过的,皇后用各种借口扣押迟迟不归还于他,在这时做了个顺水人情,林煕月又以此来威胁自己,皇后这算盘是打的响亮,被枪使的林煕月却把它当做一个仅是表心意的礼物,愚蠢至极。委曲求全的祁煜,面如死灰,甚至凝聚了一股杀气。娇弱的小姐们都觉得四周变得冰冷,不禁打起寒颤,凝滞的空气掉落一根针,都能响震林府。
“送上门的礼还不收?熙月妹妹对祁小王爷的仰慕之情既然传达到了。这挂饰我喜欢,就带走了。”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穆凌枫,一个箭步窜了出来,夺下锦盒,顺手摘下铃铛,把盒子放到了祁煜的手上。一套动作是行云流水,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把玩起了铃铛。嬉笑的面孔之下,却令人不寒而栗。
“多谢林煕月小姐,本王甚是欢喜。”
从未全称呼过自己的祁煜冰冷不带情感的道谢。准备的铃铛却在他人手中,与自己的预想背道而驰,让林煕月不知所措。他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触霉头。一瞬间,热闹非凡的花圃荡然无存。
“熙月妹妹设宴容吾等嘻乐,诸位都是涉世识大体的名门将后,若让本公子日后听到些许闲言碎语,后果嘛,自行估量。时候不早了,多谢煕月妹妹款待,穆某与祁王爷还有公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穆凌枫笑眯眯的打破了僵局,话语虽是轻快,却字字诛心,眼神也是无比冷漠。穆凌枫把玩的铃铛缠绕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极其赏心悦目。只见他漫不经心的一扔,脱手的铃铛向祁煜掷去,自始自终祁煜都是纹丝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想到那铃铛竟是越过祁煜掉落在家仆的身上。手忙脚乱的小厮接住铃铛,与锦盒收纳在了一处。令人窒息的小插曲才算是落下帷幕。
祁煜冷面作揖,与穆凌枫离开林府。林煕月望着祁煜离开的方向,他最后还是保全了她的颜面。他没有任何言语却句句在拒绝自己,林煕月是心痛欲绝。冷汗不停的众人,看着矗立在庭院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林煕月,生怕殃及鱼鱼,纷纷请离了这是非之地。
一盏茶的功夫,纷嚷的花圃空无一人,增添了莫名的寂寥。只剩下远处的古树,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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