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在这宗寺祠堂鬼灵出没的地方叫先皇后的谥号,还让她出来,未免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司爷做生意本就忌讳不好的东西,他谄媚地笑着:“官爷,咱这么叫不太好吧,她都入土多少年了,出来咱们不就一个桌子吃席了吗?”说罢他对着祠堂上摆着的牌子开始合十鞠躬,看起来非常有诚意。
韩子潇和俞别枝相互看了一眼,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柳淮凤不理会这个市侩小人,脸上依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笑容,在祠堂里来回踱步:“您要是想躲,就不应该回这里来,要回来也得等到曹相安排好后续再住进这府上,要怪就怪你太心急了。昨夜虽然闹出不少人命,但是该死一个没死,你那侄儿估计也快靠不住了,早知如此当初在后宫颐养天年不是更好,你说对吗,齐德皇后?”他立马蹲下翻开供台的桌帘,一位缩着腰跪在桌子底下的人展露出来。
别枝一眼就认出,那位老媪就是绑架她的那位老妇人。
原来她就是当年因为星运祸灾而被玄恩皇帝“杀主”的齐德皇后!
齐德皇后从供台下缓缓爬出来,嘴里念叨着:“早知道会被发现,我就体面祈福了。”就算被如此多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还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来,举止优雅的朝在场的所有人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就是齐德皇后。
司爷颤抖着嘴唇:“你...你...你是先皇后长孙氏?”
齐德皇后倔强的说道:“长孙氏,已经死了。”
谥号是封给死人的,所以她坚称自己是齐德皇后,司爷听到这句话,当场立马吓晕了过去。
柳淮凤的手下跟在齐德皇后身后,他们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听着一代娇娥统领六宫的巅峰女人讲述当年皇城“玄杀主星”事件。
长孙氏年幼和顾催是青梅竹马,两家也是世代朝臣,两人也暗生情愫,只是当时长孙氏的父亲长孙毅一直跟随陈王,也就是后来的玄恩皇帝,他一直有意将女儿嫁给陈王。后来陈王平复了南方五国,深受皇上重视,立马赐封陈王为太子当日住进东宫,长孙毅见状立刻向皇上提出嫁女的请求,皇上见他出征有功便点头了这门亲事。
长孙氏成为了太子妃,她和顾催两人从此一别两宽。虽然她念及顾催是她少女时期的心上人,但坐上了权重之位后,她便将重心放回这深宫之中。虽不说和玄恩皇上有怎样的结发之情,但两人的感情还算融洽,只能说不平不淡,并且她娴静淑德,品性端正,从不生妒忌之心,将后宫打理得紧紧有条,玄恩皇帝在世时就称她为齐天下德行之人,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死后谥号齐德皇后。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可突然她在宫中竟然恰巧碰见了几年前的旧情人,顾催这年成了工部尚书,时常在宫内走动,两人相见如故,那颗尘封的心再次被打开。顾催虽早已娶妻生子,但妻子难产去世,两人经不住干柴烈火,做出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长孙氏虽为皇后,但早被冷落许久,皇上不宠她只把他当作管家,长孙氏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告诉了顾催,顾催哪儿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糟蹋,于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以自观天象为谎言,故意闹出一副事态严峻的样子。
顾催知道皇帝不重视皇后,所以才跟皇上说出“皇后也是主人”的话来,才让皇上相信皇后是能为他遮煞挡邪的。玄恩皇上是一个极为重视玄学之人,他信神信鬼,在皇宫内也搞拜佛拜魔这套,所以当顾催说出这样的话来时,他丝毫不心疼皇后这条人命。
顾催告诉皇上,这皇后得死,但皇上不能沾染血光之气,否则血光之灾会感染周边的人,所以他将这事全权揽了下来。他杀了椒房殿的一个婢女,齐德皇后换上她的衣服,将那婢女仿成被杀的皇后,齐德皇后跟着运输尸体的马车一同出了宫。
69書吧
当时的廷尉大人,也就是柳淮凤的父亲柳智诚负责处理后事,但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能将此事完整记录在案,可尸体被顾催运出来后就丢入野山被狼群啃噬,他怎么想都觉得顾催的做法太突兀——那好歹也是先皇后。虽不说厚葬,但也要估计家族体面,好歹也是为皇上挡了噩命,皇上怎能不顾及几年的夫妻之情就如此潦草处置?
顾催也发现了柳智诚的疑惑,但只是警告他皇上都不追究此事了,让他赶紧草草结案吧。廷尉大人不敢越举,只得表面上结案,但私底下偷偷在调查。某天他跟踪着下值的顾催一同去到寺庙,在寺庙里发现了原本的长孙氏!
原来顾催为了避嫌并没有第一时间将长孙氏接回家,而是暂时安置在偏远的寺庙里,他每一旬都会去寺庙探望长孙氏,恰巧这晚被柳智诚给发现了。顾催的手下在寺庙塔下发现了他,但并没有马上告发他,而是等顾催下来后才悄悄耳语告诉他。
第二日顾催上朝弹劾柳智诚,污蔑他随意处置齐德皇后的后事,并将证据一一上报,玄恩皇帝听信宦官顾催的谗言,将柳智诚廷尉府一职削去,全家处死家仆流放。顾催以为自己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殊不知柳智诚当晚就去监察御史卞安炜家透露了这个消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是与后主私情,一个是欺瞒君上,这样大的事他自己一个人没法做决定。谁知道柳智诚还没想到对付的办法,顾催隔天就带着皇上的手谕找上柳府,柳府从此落败。
齐德皇后回顾完自己的一生,认命似得说:“我这辈子作了很多孽,但我却活到了六十岁,那老头子倒是什么都不管的就走了,让我独自一人承受这些苦难,我想,这就是报应吧。”
虽然面对的是当今天子的祖母,因为落魄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但别枝任然对她同情不起来,想到这些年她和顾催那样的奸臣拐卖无数少女孩童,让他们有家不能回,这种恶果,都是自己种下的。
“可你为何要选择帮顾催走这条路?”韩子潇问她。
“起初我待在蜀都很不安全,心里像是中邪般,总感觉会有人发现我把我抓回深宫去。心里越是愧疚,越是要做恶事来补偿,因为只有你做了比之前更邪恶的事,才会忘记之前发生不好的事。我从宫中出来没几年,顾催就发配徐州节度使,在这儿扎根后,俸禄也没有往年多,所以我会利用女人的身份将他们骗来,从人牙中赚取利益。”长孙氏面容稍有愧疚,很快就被一抹平静代替了。
别枝听了这么久,倒也没听见她和曹英有什么关系,便问道:“那你又是何时与曹大人有了联络?”
长孙氏抬起眸子,深邃的目光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可又稍微蹙眉想到什么,回答别枝的问题:“我能说的就这有这些,其他的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了。”
柳淮凤知道她在偏袒自己的侄儿,其他人不知道这层关系,但他知道,这件事东窗事发能牵扯的人都死了,唯一活着的还有曹英,甚至还有卞安炜,但是她一个都没提。
柳淮凤忍着二十年的仇恨,咬着牙说:“我知道曹英是你的侄儿,所以你不想连累他,但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这位女公子,是你的孙女?”
齐德皇后手中的瓷杯掉落,茶水洒满檀木桌,原本傲雪般的眸子变得震惊起来,脸上的皱纹也开始颤抖,她竟然是她的孙女?!怪不得齐德皇后见别枝时,总赶紧她长相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原来是血脉关系在这里!
柳淮凤继续补充道:“我想你侄儿应该没有告诉你,她是当今富安长公主的女儿吧?”
富安长公主!那是她为玄恩皇上生的第一个孩子,她竟然...绑架了自己的亲孙女!原本还算镇定的长孙氏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皱着脸哽咽起来,她想去牵别枝的手,但别枝却本能性的把手抽了回来。
“张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长孙氏一想到自己那几个孩子,埋藏在心里好几年的愧疚终于爆发出来,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孩子!祖母对不住你!我...我没想到会是你...我真的无路可走了!顾催生前就和曹英走得进,所以在知道我没死的时候,甚至一口一个姑父叫着,他和顾催私底下经常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与买卖,其实就是利益相互牵扯,顾催不敢不听他的,生怕他会揭发我的存在。但先帝逝去,张绍掌权,曹英就在我儿子耳边吹风,就像当年顾催在玄恩皇帝耳边谗言一样,将原来皇上身边的那群大臣都支配去了外州,包括顾催。我和顾催都没办法,只能一边跑到徐州一边继续做着人口买卖的勾当,那老头其实并不是想与朝廷对抗,他只是憋屈自己在朝堂献身那么多年,最后被最亲近的人给算计了...”
可是现在说这么多也没用了,在场的人都不会同情他们的遭遇。
柳淮凤这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来算心机、玩心机的人一直都不是顾催,而是曹英,他拿捏齐德皇后的身份,要求他们任何事不得反抗。绑架别枝这件事也是这样的,他只让他们做,全然靠利益说话,这就是曹英的手段。
但又和卞安炜有何关系呢?
齐德皇后眼泪婆娑的看着别枝,担忧地问:“曹英...他为何要将你卖去越国?”
“我偷听到他们讲话的内容。”别枝见这里人多,不方便将实情说出。
齐德皇后摇头:“玩不过的,曹英这个人颇有手段,就算我今日将他供出,他也能明哲保身,我本以为顾催死后我可以去蜀都投靠他,但他却始终和我撇清关系,生怕让人知晓我的身份,后来不知为何又将我送回了徐州。”
韩子潇和俞别枝知道,那段时间越国正在打击人口买卖的人牙子。
齐德皇后眼光始终在别枝身上,充满了愧疚、心疼、感慨,这孩子眉眼跟她母亲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还好她从苦海中逃离出来,要是被富安长公主知道是她母亲将自己的孩子卖出去,她这辈子恐是连地狱都进不去,只能当一只野外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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