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无助,多么惋惜,多么让人潸然泪下。
柏谦的手指无力的在地上抓了抓,别枝没有看见,只哭得模糊了双眼,柏谦虽然失去了意识,但他所有的都听见了。
最后还是司爷打破了夜晚的凄凉,他从水缸后面冒出头说:“韩公子,现在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去找大夫!”
韩子潇回过神来,将柏谦一并抱起,放回屋内,给他将湿冷的衣物褪去,用棉被盖住他的下半身,将他的上半身靠在床头,叮嘱别枝千万别碰到刀口,否则流血会更严重,并且一定要将屋子的炭火烧足,万万不可失温,失血过多的人最是怕冷。叮嘱完后,带着司爷冲回雨里去挨家挨户的敲门找大夫。
韩子潇和司爷走后屋内变得萧然,只有柴火燃烧发出噼啪声,柏谦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苍白的脸也稍见温润,身体得到回温后柏谦终于不再觉得麻木,他虚弱的睁开眼只见别枝双眼红肿,一副担惊受怕焦虑不安的神态。
“别...枝...”柏谦勉强喊出她的名字,声音小得如同耳语。
别枝捏着他的手:“你别说话,韩子潇他们去请大夫了,没事的,你保留好体力,你不会有事的。”别枝已经很努力的在忍住不哭,但奈何看见柏谦残存的力气,眼泪不受控制的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洒落。她深知拔剑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稍微体力不支的人没忍住就过去了,她不希望柏谦挺不过去,她很害怕柏谦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交代她的遗言。
柏谦嘴唇苍白,额头冒出缜密的汗珠,身体还要忍受伤口割裂的痛苦,可他的身体自己最了解,现在下着大雨又是大半夜,基本上很难找到愿意出诊的大夫,但若是自己睡过去恐怕这个定数谁也说不准。
他知道现在时间很可贵,争分夺秒唯一要做的,就是拔出肩胛骨的那柄剑。
他忍住沉重的眼皮,捏住别枝的手说道:“帮我...拔剑...”
别枝吓了一跳,她这辈子都从来没有摸过刀剑,跟别说将插入别人体内的刀剑拔出来,别枝颤抖着下巴,缓慢地摇着头,无声的否定了他。
“只有越快拔出这把剑,它才不会黏合在肉体上...”柏谦缓了口气,继续说:“别担心,我能忍住,我只相信你。”柏谦知道,他现在唯一的支柱只有别枝了,只有她亲手拔出这把剑,他才能忍受如地狱般的痛苦。
他在世活着,本就背负着无数人的痛苦,别枝才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救赎。
别枝害怕带血的刀剑,更害怕自己失手会害了他。可见柏谦百般难受,那刀剑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不过也是凡夫俗子却宁愿自己承受这肉体上的痛苦,也不肯留一滴眼泪。直到柏谦求别枝将他身上这把剑给拔出时,他眼角终于滑落晶莹剔透的泪水来。
别枝顿时泪水决堤,她见不得柏谦哭,也从来没见过他变得如此脆弱。此刻柏谦孱弱的身子开始发烫,这是伤口感染的前兆,若不再采取行动,柏谦很有可能熬不过今晚。
“别哭...求你了...别枝...再不拔剑...来不及了...”柏谦身体变得难受,头也沉重起来。
实在别无选择的别枝双手握住剑柄,迟迟不肯,也迟迟不敢下手拔出那把利剑。
柏谦知道别枝害怕,他强忍着恐惧安慰道:“你倒数三声...一定要快,这样才不会痛。”说罢柏谦在嘴里塞了布条,时刻准备着别枝动手。
别枝经力集中起来反而不哭了,只是鼻头还红着,全神贯注道:“三...二...一!”她眼睛一闭一咬牙,捏住剑柄一把拔下!
原本以为剑会扎很结实,但抽离得比想象中的轻松,她还往后小倒退了两步。
柏谦强忍着疼痛,用力咬着嘴里的布条,不肯发出一丝惨叫声,生怕吓着别枝。双齿的用力凸显出额头的青筋,汗珠子一滴接一滴往脖颈流,那苍白的唇在紧咬那刻才恢复那么瞬间的唇色,随后变得更加苍白不堪。刀从肉体里滑出的一瞬间其实并不痛,但伤口再次被划开,无论是谁都经受不住肉体的反复伤害。
别枝看着手里滴血的刀剑,吓得立马松开了手。
柏谦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那伤口被重新划开,又开始涓涓流血,别枝回过神来赶紧拿出止血粉洒在他的前胸后背上。血止住后,别枝只顾着给柏谦胸前整理伤口,没发现柏谦已经晕去,只低头认真拭擦他的伤口,一边流泪一边嘀咕说:“你说你为什么要逞能?放走他不就好了?他们人那么多,你就一个人,你能全部都杀光吗?以后你要记住,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命没了,什么都没了...”别枝还没说完,就感觉肩头有个沉甸甸的东西靠过来了。
柏谦原本就是坐在床上,别枝低头用药水给他清理伤口,柏谦支撑不住就倒在别枝的锁骨上,别枝的手僵住了,这样的动作好像...
拥抱。
柏谦的身体热得发烫,别枝根本摸不了,像是抱了一块木炭在怀里。
她缓缓地将柏谦侧身放下,给他将身前身后的伤口都清理好,最后将手放在他鼻子底下证明他还活着,才放心去接水给他擦身子降温。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请到一个愿意出诊的大夫,说是“愿意”实则是被韩子潇和司爷给架过来的,刚开始找了几个大夫他们都客客气气的,结果那些大夫都骂他们神经病要不就是不给开门,最后他们用上这招“强买强卖”的方式,才把大夫给绑了过来。
大夫还是医者仁心,虽是刚被他们架进来的时候脸上一副惊恐面色,双脚都是悬空着,但见了柏谦的伤势立马打开自己的医药包,给他摸脉、敷药、针灸,最后开了几副药方子,到五更天才将大夫给送了回去,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尽快降温。
韩子潇才将大夫送出门,又迎来了南衙大人柳淮凤。
原来柳淮凤在蜀都的时候通过顾勇知道了关于齐德皇后没死且投奔了曹英的事,通过他手下的调查,前几日查出他暗客几人分至何出,其中便有一老媪行径徐州。柳淮凤知晓顾崔父子是徐州节度使,这便派了几人一同前往徐州查看真相。
但还未到城中,在一乡间驿站歇息时,暴雨惊天却突显信号烟,方向就在徐州城,于是他顶着狂风大雨一刻不敢停留的往城里赶,他有预感,接连发生的事一定都和齐德皇后有关。
柳淮凤知晓俞柏谦的遭遇后,心里大概已经有了数。
俞柏谦胸口缠着绷带,蹙着眉头沉睡着,一行人在隔厅谈论着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柳淮凤见柏谦案几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文书,草草浏览几页后对于俞别枝的事也有清晰的了解。
“都中传言大将军的女儿失踪,恐不命久矣,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曹相的阴谋。”柳淮凤放下手里的纸张,“虽然我已经知道这点,但没想到和你有着莫大的关系。”
韩子潇不知从何又拿出一把折扇,翩翩然一副君子凛然模样摇折扇说:“你又是如何知晓?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到此,意图不晦呢?”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差遣?”柳淮凤属刑部郎中,任南衙总司大人,韩子潇的这句话很明显在怀疑他的能力。
“那倒不是,我们经途这一遭,才了解曹英背后的阴狠手辣,但你这一来好似刚要把才发现的问题就要给解决了似的。”韩子潇把“问题”二字说得很重,柳淮凤听出了他言中所指。
“我来此,不过是继续追查顾催余孽党,而你们要寻的那老妇人,与我要找的极为同一个人。”柳淮凤回头巡视了房间的三个人,却发现有个生面孔,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并且我听你们刚才描述,今晚这批夜行刺客很有可能是曹相派来灭口的人。你们既已发现了那老妇人与曹相的关系,她定然是逃脱后将此消息告知了曹相,曹相知道别枝没死当然不甘心,所以派人夜袭府邸。”
司爷听到此,突然拍手恍然大悟地大叫道:“好你个卑鄙无耻小人曹英!我可是帮你做了多少不见勾当的坏事!你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给我!也要对我下死手!那可就别怪我将他那些龌蹉事都给抖出来!”
柳淮凤忍不住了,看着韩子潇,示意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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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潇低头嗤笑:“人牙子。”
司爷意识到自己过头了,赶紧点头哈腰道歉:“官爷,是我救了他们,我已经从良了。”
别枝白了他一眼,赶紧将话题引回来:“那老妇人也不知逃去了哪儿,现在曹相也知道我还活着并且不在越国,接下来该怎么办?”
“谁说老妇人不见了?”柳淮凤活动活动手指筋骨,眼神坚定的看着窗外朦胧的晨曦,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
“看来,还真不能怀疑柳大人的差遣。”韩子潇故意呼应道。
柳淮凤将陈上富留在屋内照顾柏谦,其余的人都跟着柳淮凤的方向去寻那老媪。
柳淮凤原本计划就是先来徐州,到顾催文明府上去寻老媪,只是见了信号烟雾才改变了路线,现在他要继续去文明府去亲自见见,那所谓的齐德皇后,所谓掀起朝堂血雨的人。
文明府早已没有往日那般风光,门口连守卫的人都没有,自从顾氏父子在徐州打了败仗一个病死,一个被俘,他们在徐州的生计全都打散了,这间宅子也成了无人问津的空宅。
他们一行七八个人推门入府,庭院一片萧瑟,落叶杂草丛生,栅栏上铺起厚厚的一层灰,烛台烧成一滩烂泥也没人换芯,他们前前后后将每个院子的房屋都检查了一遍,都没发现有人的迹象。
俞别枝发现,每次柳淮凤查府的时候,总会双手抱臂,手里握剑。
他检查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发现主院的一个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床铺也收拾得整洁,他用后背贴在茶壶上,是温的。
随后他又发现祠堂也一层不染,甚至供台上的食物都是新鲜的,油灯也是满的,火盆内还燃燃烧着香,柳淮凤整体往上看了一眼,这摆的都是顾氏祖辈的木牌。
只见柳淮凤放开交叉的手臂,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胸有成竹地说:“出来吧,齐德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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