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易杭的手机响起了QQ消息提醒,他拿出来看了两眼,脸色陡然变差。
林澈察觉到了他这一微妙的反应,问道:“谁?有何事?”
“同学说,老牙子问我为什么没去学校。”
林澈侧眼瞄向了他,说:“别管老东西,他作怪也不是一两天了。那同学是谁?”
“聂大珊。”易杭随口答道。
“?”
易杭继续补充道:“聂某人大名瑜笙,大珊出自谐音梗,习惯了。OK?”
“哦——”林澈故作玄虚地恍悟道:“就是上次月考把我挤出年级前十的那个高材生?学霸上课还玩手机啊?”
“啧!”易杭侧目朝他皱了一下眉,“我听你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难道你酸了?”你自己不也在逃课吗?
“不。”林澈抬手竖起一根手指头,笑了一下,说:“不用难道,我就是嫉妒。我有个法子,不如我追她,影响她学习,事后再把她甩了。你说怎么样?”
“你……”易杭被他资深的流氓气质怼到接不下话去了,不想理这缺德玩意儿,只好装作没听到,低下头来看手机屏幕。
林澈继续若有所思,“她会喜欢什么样的表白方式呢?我想想看……本尊出马应该是个女的都能够被折服吧?”
易杭忍不了了,把手机按熄屏,插回裤兜,讽刺地回应道:“不,你应该说是个雌性动物都能被你勾引……不对!——不止,只要是这个地球上的生物不论性别种族都垂涎你的美色。”
论颜值这一块来看,林澈的确是一个抛到人群里辨识度极高的帅哥。他那张脸经得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觉考验,身形瘦挺,鼻子和嘴唇长得像欧洲人,俊秀的眉毛下面一双充满少年气的眼睛,倔强而稚气未脱。
上高中后这家伙绝对是个抢手货——易杭心想。
林澈的不要脸终于有所收敛,谦虚地摆了摆手,说:“先不说这个。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是不是喜欢她?”林澈用很认真的语气问道。
易杭深吸了一口气,捂脸低头,无奈道:“何以见得?”
“因为你在我面前提到过名字最多的女生就是她。”
易杭眼神慵懒地瞟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那我在别人面前提到过最多的男生名字还是你的呢,是不是代表着我喜欢你啊?”
见林澈没有反应,易杭借上一个话题结束了这个笑话,“诶,我跟你讲,要是你真的敢干那种缺德事,不论受害者是谁,我都不会饶过你的。”
“如果受害者是你自己呢?”
“……”
易杭心想:这人脑子有病吧?但嘴巴上还是回答道:“那就算了,怪我自己又蠢又瞎呗!”
“真的?对我这么好?”
易杭表面上无语地扭过头,心里却认真地默念道:是啊,凭什么对你这么好?不过除了你,我目前好像没有力所能及可以对佢好的人了……
“那你还进学校上课吗?”林澈问道。
“上课,当然得去,我还怕他不成吗?”易杭淡淡地回答道。
他俩进校门的时候,也有学生大摇大摆地从里面同他们擦肩而过,门卫老头看见了也没说什么,等那两个大高个走远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责任似的对着他们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没放学呢出去干嘛?”
不用猜,肯定是去上网了。
学校的门卫只有一个,还是个瘦小干瘪的老头,指不定是哪个有话语权的老师给他亲戚安排的“混饭岗位”。
学生想出去,那就让他们出去呗!别说是住宿生,只要出了这所学校的地界,不论他们在外面遇着什么事,都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大不了就说是学生自己翻墙溜出去的,反正校墙够低可以做证据,能怪谁?家长还能上派出所讨说法不成?——留在这个镇上读中学的学生家境能好到哪去?
为什么说离了学校的“地界”学生就不归它管呢?因为这学校在往年很长一段时间压根就没有完整的围墙,准确的来说是缺了一面,学生可以出入自如。
现在是大课间时间,虽然这个学校有课间操的安排,但基本上没几个学生会当一回事,大多数是出来解闷打发时间的。
聂瑜笙就是那“几个”人其中之一。她是领操的,从她身前经过的时候,易杭冲她点了一下头,她也礼貌地回应了一个微笑,说:“做操啦。”
易杭不想做操,但还是象征性地走到了班队的最后面,像脚下长了钉子似的站在原地,只有视线会前后左右移动。
站在后面的人连队序都没有,更别说做操了,易杭一个人做显得太突兀,只想着快点结束。
无聊之际,学校的大姐大给大家带起了一场能够活跃氛围的游戏。
“大家听着!从今天起,这个贱人就是我的敌人了!大家可以随便欺负她,践踏她,把她逼到退学也没问题!”一个烫着卷发、面相极为泼辣的女生揪着另一个女生的头发,把她按跪在地,十分得意地对众人宣布道。
跪在地上的那个女生没有吭声,脏乱变形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她不敢抬起头来对上众人的眼光,但卷发女生扯着她的头发使劲往上拽,非要让她在这里亮相不可。
对于这种事情,学生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但那股“看见别人倒霉自己心里就畅快”的潜意识还是促使他们兴奋得大呼小叫。况且,大姐大也是要面子的,怎么可以不支持。
“茜姐牛x,茜姐霸气!”
“茜姐打死这个小贱人!”
“茜姐要我们怎么做?喂她吃屎吗?”
这个叫茜姐的人全名何茜,是xx中学没人敢不认识的女混混头子。跪在地上的那个是聂瑜笙的同班同学,叫刘倩,在易杭的印象里,她是个性格孤僻、经常被欺负的内向女孩。
何茜虽然平时在学校霸道不讲理,但很少会针对某一个人,今天她居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刘倩,指定是对方做的什么事激怒了她,亦或者是不小心碰上了她的刀口。总之,只能怪刘倩自己倒霉了。
连最前排的领操员都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回过头去想窥探点什么,监督做操的老师却像同时犯了眼疾和聋病似的,站在原地一声未吭,倒也如同看热闹的群众一般,踮起脚来仰头寻视了两眼,终究是眼镜度数不够,只好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悻悻地离开了,继而开始和别的老师拉家常。
这学校连人命都出过,最后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后果,这些不用玩机器的国家工人除了念课本以外是真的不需要操心。
课间操在广播里第七节刚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学生们一哄而散,领操员聂瑜笙心无旁骛,继续跟着广播节奏做到底。
69書吧
操场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学生分成两大股,一股涌向教学楼,另一股涌向学校商店。
刘倩保持着那个跪地的姿势已经有五分钟了,不知道是不是何茜命令她这么做的,她现在的样子狼狈得极为难看,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糊了一脸。
易杭本来尾随人群走向了教学楼,走到跑道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操场中央的人——他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转身走向了她。
快走近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由于难以克制紧张的心情,他只在距她有半臂的地方停了脚步,蹲下/身体,尽量拉低自己的身姿,把手里的一包纸巾递给她,用很细的声音说道:“擦一下……吧。”
刘倩稍微侧头透过发隙看了他一眼,然后愤怒地推开了他的手,纸巾被打在地上。
易杭受到了惊吓,站起来后退了两步,但立刻就对这种低头看别人的姿态感到有所不适。
“你来干什么?可怜我?”刘倩恨恨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同情了?!”
眼前这个曾经混得比她还惨,比她还受尽欺凌和羞辱的可怜虫,如今居然以这样一种居高临下的旁观者的姿态在同情她!——这个可怜虫,他现在不仅不用受欺负了,还交到了那么好的朋友,成绩也超过了自己,这一切都是凭什么!就凭他运气好?!!
她在这个学校里最恨的并不是欺负她的那群人,她对何茜那一干人早就怕到了骨子里,恨不起来,也不敢恨。她讨厌易杭,嫉妒他,恨他,恨不得摇身一变成为霸凌者把他打回原形。她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当面抓住机会就讽刺为难他,造谣说他喜欢聂瑜笙,这些都是她的手段。
“对不起。”易杭留下了淡淡的一句,转身离去。
烟火璀璨,时过境迁,不变的是人。
今天是填报中考志愿的日子,易杭昨夜几经挣扎,拿到志愿书的时候只是非常平淡地在上面填上了“二中”和自己的名字。
“你确定了?”收志愿书的聂瑜笙问他。
“确定了。”易杭点了一下头,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体育考崩了,我不敢赌。”
“唉~~其实……二中和一中差别不大。”
他们县只有两所规模化的高中,二中和一中在招生人数上差别的确不大,可在高考成绩上他们却差到了近乎十倍的程度。二中的中招分数线常年比一中低一百分左右。
下课后,易杭到走廊吹风,不出意外,林澈也在。
易杭沮丧地胳膊趴在护墙上,轻声问他:“你填了哪个?”
“一中。”林澈脱口而出。
“那就好。”
“才怪!”林澈调皮地补充道。
“什么!你填了二中?!”易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他。
“是啊,你有什么好诧异的?——我可不是为了你啊,听说一中的管理制度可折磨人了,居然强制剪头发……”
易杭低下了头,咬了咬下唇,抓起林澈的手,态度强硬道:“你们班长是哪个?带我去找他!”
“啧!”林澈甩开他的手,“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你还想乱改我的志愿?”
易杭转身往楼道的方向走,“我去找你班主任。”
“喂!你站住!”这回是林澈抓住了他的手,厉声道:“你怎么回事啊?都说了不关你的事哦!你去吧!还找老丁,没有我本人同意他会准你随意乱改?”
易杭无奈地停下了脚步,叹了一口气,说:“林澈……”
“在!有什么事?——我填二中真的跟你没关系,又不一定能进同一个学校,你填的是哪个?一中吧,就算你没考上也只能去普通中学了,不可能跟我走到一块儿。”
“我填的也是二中……”易杭小声道。
“哦。那我真是太倒霉了,又要委屈巴巴跟你做三年同学,要不你改了呗!”
“对不起……”
“行了!”林澈抬起一只手来表示适可而止,“二中的班也是分等级的,剩下的日子你可别偷懒。”
*
刘倩在学校人送外号“大嘴巴子”,品行如其名,此人特别能说,而且无所畏惧。
敢把唾沫喷到何茜身上,确实也算是无所畏惧了。
“你挺能耐的啊!”何茜把刘倩踢倒在地,继续瞪着她恶狠狠地说:“上次当全校的面教训过你,这次你还敢乱说话?!大嘴巴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完,又狠狠地一脚踩下去。
“姐,别跟她啰嗦,这贱/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回啊,好好扇她几十个巴掌,看她长不长记性!”
“扇她几个耳光就完了?——”何茜站直了腰两胳膊框在一起,蔑视道:“直接用他们男的群殴的方法揍这大嘴巴子一顿,让她说别人的风凉话,今天就让她也尝尝这苦头。”
“动手!”
何茜上前一步弯腰拽起刘倩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水泥地上重重一磕,接着,其她三个观战的姐们也围了上来……
两分钟后,何茜她们停了手,刘倩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头发乱糟糟的遮住脸,不敢吭声,就是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何茜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右脚踩在刘倩身上,用嫌弃略带愤怒的语气道:“我何茜虽然在这个学校名声不好,但你挨的这几顿打绝对不亏,要怪就怪你那张臭嘴不老实!以及你心思的尖酸刻薄!”
何茜把脚挪了下去,畅快地唉了两声气,说:“诶刘大嘴,你自己想想,在这个学校谁愿意跟你走得近啊?你室友早就嫌弃你了,你把你同学都得罪光了!”
“除了那个脾气好得像圣母的聂瑜笙,哪个正常人还理你?要不是你整天跟在人家后面汪汪叫,人家不得不回应,你早就是孤虫一条了好吧!”
“诶,姐,你说,要不要我去警告一下那个聂瑜笙,让她离大嘴远点!这也是为了她好吧。”
“警告?——”何茜拖长了音,不屑道:“所有和大嘴巴走得近的人,都免不了我一顿毒打。”
刘倩在头发的掩盖下眼珠子轱辘转了两下,然后用不服气的语气说道:“这个学校没人理我?!你错了,除了聂瑜笙,还是有人站在我这边的,上次你在操场打完我走了之后,有个男生给我递了纸巾,还安慰我,这说明……”她的语气开始变得得意,“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讨人嫌,那些骂我大嘴巴子的人都是坏东西,还是有明事理的好人的!”
何茜在一旁早就听得咬牙切齿了,忍着没发作就是想听完在这种时候大嘴巴子还能扯什么屁,听到这种理直气壮反驳自己的话,她火气更大了,但是又怕把人打出问题,便狠狠地踢了刘倩几脚——“你再吊!再给我吊一次试试!”
“姐,别生气了,她就是故意的!小心别给她打死了,她妈跟她一样,不好惹,你不想听老太婆念叨一整天就消消气。”
“操场上给她递纸巾的那男的是谁?眼瞎吗?看不穿贱/人!”何茜倒是听进去了刘倩的那番话,转身对几个姐们问道:“你们看到了吗?是谁?在我离开之后。”
“那个?——我记得,看侧脸……好像是6班的易杭吧。”
“哟,你为啥记得他的侧脸?很可疑哦~~”另一个女生阴阳怪气道。
“去你的!哈哈~~”
“易杭是吧。”何茜“切”了一声,“就他?——自身都难保,还有闲暇时间关心别人?是赵哥放过他太久了吗,觉得自己农奴翻身成公民了吧?”
“易杭和聂瑜笙,把这两个巴黎圣母院的在逃病人都安排一下,至于谁先谁后……”
“姐,我看聂瑜笙还是算了吧,警告一次就好了。她成绩那么好,校方肯定重视,到头来说不定咱们学籍没了。都混到初三了,再把学籍丢了就亏大发了。”
“我是6班的,易杭跟他们班主任关系很差,拿他开刀,绝对没人管他!”
何茜思虑了片刻,说:“行,就拿易杭开刀。聂瑜笙的话——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不改就拿她开刀!”
随后,她把目光聚焦在了刘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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