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还不等他去弄清楚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兵马司就因为爆出贪墨而遭到了朝臣的弹劾,一时之间变得忙碌起来。
他如今也算新官上任,朝堂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要是一个处理不好,难免会让圣上失望。
原不是多复杂的事,不过是几个世家子弟胆大包天,利用职务之便抽成了不少油水,按律这些人都将军法处置。
事情难就难在这几个人家世不低,魏策要是重罚的话得罪的人可不少,以后在朝堂上肯定举步维艰。
孙家的邀帖就是这时候递到魏策桌上的,兵部尚书孙简邀他下值后到府中赴宴。
这在京城名流中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魏策到了孙家之后,果然见高官在场,名流如云。
孙尚书正在举杯谈笑:“老夫也是爱才之人,新阳侯年轻有为,是我最看重的后生,这次的事诸位同僚可否卖老夫一个面子?”
众人这才恍然,早听闻孙尚书对魏策有招婿之意,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他们本来还想给这个毫无根基的新阳侯一个下马威,现在看来是被孙家纳入羽翼之下了。
魏策皱了皱眉,他的确受过孙简的提携,但这点人情还不足以让他成为孙家的马前卒,孙家背后所支持的是谁朝堂上心知肚明,他可从未想过要卷入皇子夺嫡之争。
可这孙简不愧是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今日他组这个局就是要把他拉下水,让所有人知道他已是孙党之人。
魏策可以预见,今日在这里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这群早就等着落井下石的老狐狸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就说嘛,为何从未被拿到台面上说的贪墨问题,这么短时间内就捅到了人前,这是孙简在逼他不得不投靠大皇子党。
端着酒杯的魏策冷笑了一下,这就是官场,战场上的明枪暗箭,也没有在这里行差踏错危险。
“侯爷,可否随老夫到书房一叙?”
终于等到孙尚书应酬完了,这才招了招手让魏策跟他离开,席间的不少年轻人脸上都浮现艳羡之色。
孙家不仅在朝堂根基深厚,孙皇妃更是十分受宠,要是能当上孙尚书的女婿,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
魏策倒是始终神色淡淡,书房里不卑不亢的落座之后,就见珠帘后摆着一架古琴,袅袅琴音正从一双纤纤玉手中流泻而出,不用猜都知道正是孙尚书那个才艺双馨的掌上明珠。
孙尚书坐在对面,看魏策脸上兴致缺缺,不过是百无聊赖的转着手里的茶杯,笑道:“听闻侯爷是文武双全之人,小女献丑了。”
魏策平静的放下茶杯,不耐和这老狐狸再打太极,冷冽的嘴角勾了勾笑道:“孙大人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
但本侯一介武夫,不喜欢勾心斗角,恐怕要辜负大人的厚爱了。”
孙尚书早就见识过这个新阳侯的桀骜不驯,但事无绝对,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手指随着女儿的琴音轻轻敲击着桌子,孙简哈哈一笑:“侯爷果然是爽快人,那老夫也不再拐弯抹角了,这上京城可比不上侯爷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有时候稀里糊涂就遭人算计了。”
他的视线落在魏策身上,“侯爷如今新封武侯自是风光无限,但说句不好听的,像你这样的流爵之位在上京多如牛毛。
要想官运亨通,树大根深,两姓联姻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以侯爷英才,加上孙家助力,他日再进一步也未为不可。”
他说的半点错也没有,魏策的新阳侯虽然看似风光,但并非世袭罔替的爵位,甚至是在几年之后如果他不能再建功立业就会被取代。
对他这种毫无根基的武将来说,能攀上孙家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所以孙尚书从未想过有人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但今天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就被他遇到了。
只见魏策耸耸肩十分坦然的承认,“孙大人说得没错,但贵府千金在下的确高攀不起。”
“侯爷何故如此固执?”
孙尚书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拒绝,今天他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那就是瞧不上孙家,这样的羞辱尚书府可不会善罢甘休。
魏策迟疑了一下,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理由。
突然脑子里就莫名浮现起一张清丽的脸,然后嘴上就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理由:“因为我在三年前就已经成婚了,家有元妻,实在不便再耽误孙小姐。”
锵!
珠帘后的琴音戛然而止,琴弦崩断的声音在室内突兀的回响着。
在孙婳仪的啜泣声里,魏策理了理衣摆站起来,无动于衷的拱手就要告辞。
“侯爷请留步!”
满脸泪痕的孙婳仪再顾不得矜持,掀开珠帘追出来,“侯爷若看不上我大可直言,为何要如此羞辱与我,谁不知道你与那绣娘早已经和离了,婚嫁各不相关。”
魏策对她把江阮宁称为绣娘心头略有些不爽,所以语气也没见多客气:“你说的没错,但本侯与江氏女和离不过半月,余情尚在,实在无心再寻新欢。”
他竟然承认自己对那个低贱的绣娘还余情未了?
“那你母亲为何要遣媒上门?难道以为我孙家的门是想进就进的吗!”
气愤不已的孙婳仪话里都带了点威胁,她实在无法想象今天会被魏策这么拒绝,更不愿承认自己比不过一个糟糠之妻,那她以后会沦为整个上京城的笑话的。
魏策对她口中所说的遣媒上门一头雾水,但一想就知道多半是自己母亲做的糊涂事,此时说不得也耐着性子解释两句,并表示改日会再备厚礼登门赔罪的。
言下之意就是之前那些事都不是他的本意,更不可能会来求娶。
孙婳仪还想再闹,却被一直坐着的孙尚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站了起来,晦暗的眸子里看不出本来的喜怒,“小女言行无状,侯爷莫要见怪。
不过真是想不到新阳侯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看来和元妻当真是感情甚笃,那老夫也不便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事了。”
他虽然嘴上让步了,但魏策却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如果自己拒绝了孙家的联姻,不久之后又另结新欢的话,那就是把孙家的面子丢在地上踩,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魏策深知自己如今手里这点兵权对虎视眈眈的几个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更清楚对于他来说联姻是最好的拉拢手段,孙尚书是绝不能容忍自己再转投大皇子的对手麾下。
不愧是官场老狐狸,事情成与不成的,都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枷锁。
“那就多谢尚书大人成全了。”
魏策没再解释什么,毫不客气的转身离开了尚书府。
策马回府的路上,魏策都忍不住鄙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明明可以直接拒绝,却因为顾忌孙家的威势将无辜的江阮宁拉出来当了借口。
诚然这是拒绝这桩婚事最合理的理由,但将一个已经和他毫无瓜葛的女子再牵扯进来,这实在算不得男子汉所为。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想逃避责任,一勒缰绳,马匹朝着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69書吧
时辰已经不早了,锦云坊里的绣娘都陆续回去了,江阮宁在柜台后面整理着堆积成山的布料。
这些成匹的布料都裹在一根根圆木上,江阮宁一个不查头顶上的绢布便滚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她身上,一只大手就在此时护在她头顶,另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源源不断滚落下来的布料。
魏策到锦云坊门前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一个是自己的前妻,一个是自己的下属,两人就那么紧挨在一起,竟让他觉得那般刺眼。
亏他还担心江阮宁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言被刁难,特意过来看看需不需要派人保护她。
但现在看来她的本事可大了,和离这才几天啊,身边就已经有了护花使者。
“穆大人?您没事吧。”
江阮宁惊讶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穆瞿,还有他手臂上那被砸伤的红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连忙把人拉到一边,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
虽然知道她只是关心则乱,但女子柔弱无骨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他的胳膊上,让他哪怕隔着衣服都感受到了那灼人的温暖。
穆瞿的脸都泛上了一丝薄红,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倒是少东家没被砸到吧?”
江阮宁笑着摇摇头,这才看见他手里还提着一包油纸,正是自己喜欢的那家铺子的糕点,刚刚那般混乱的情况竟然都没舍得放手。
察觉到她的视线,穆瞿不好意思的把糕点放在桌上,“听锦针姑娘说少东家喜欢吃这家的玫瑰糕,刚刚出锅的还挺热乎,只可惜现在都压坏了。”
这人实在是呆呆的十分傻气,但又不失为一种赤诚,看着那些被压瘪的玫瑰糕,江阮宁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如今在店里帮忙,只能算衣着朴素,但明明只是简单的荆钗布裙,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温柔。
此时垂眸一笑,樱唇后露出一点盈盈贝齿,正是玉骨娇靥,皎若秋月,穆瞿觉得心口似乎都被一阵阵暖流熨帖而过。
“穆大人一片心意岂可辜负,玫瑰糕这样碾碎了也好吃的。”
江阮宁不嫌弃的拿起一块压坏的糕点就要尝尝,却突然被对面的男人握住了手腕,他的眼里满是认真:“不,少东家值得最好的东西,不需要委曲求全,糕点也是人也是!”
他知道自己这些天念念不忘的是什么了,是怜惜,亦是喜欢。
他私下去查了江阮宁的过往,知道了她这三年来是如何以柔弱的肩膀支撑着魏家,又知道了魏策是怎么对她的。
这样一个坚韧又柔弱的女子,竟然遭到了这么不公平的对待,魏策那种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想照顾江阮宁,他家世虽不算显赫,但父母皆是开明之人,定然能给这个可怜的女子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
门外,魏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就这么骑在马上看到了现在,在目睹到这一幕之后,他终于冷漠的策马离开了。
“派人暗中保护江阮宁,不要让孙家的人打扰她,魏家的人也不行。”
他沉默了一路,快到家时才对跟在身后的姜无吩咐道。
“那穆大人呢?要阻止他们见面吗?”
说实话这一路上姜无一直捏着一把汗,他看得出来从尚书府出来,魏策是想借此去锦云坊和少夫人谈谈的,道歉也好,破镜重圆也好,总之是放在了心上的人。
但没想到穆参将竟然会在那里,而且看起来对刚刚和离的少夫人颇有好感,刚刚他真怕自家侯爷冲进去来个当场捉奸。
但没想到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回来了,真让他摸不清楚态度。
“她不是和我再无瓜葛了吗?她爱见谁就见谁。”
魏策头也不回的丢下这句话,但姜无愣是从中听出了一股无处发泄的无明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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