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们以为江阮宁终于要出面把人辞退时,她却又淡然一笑,“当然,人非圣贤,皆有怠懒之心,又都有争上之心。”
她看向那方玉印,继续道:“所以我决定往后在锦云坊前厅挂榜,以一金为限,一金一印,每月印多者为魁,不仅能得到额外的十两银钱,还可获封锦云坊的凤娘。”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江阮宁的意思是往后她们可以不必和别人吃大锅饭了,凭借手艺争取秀活儿,然后按客人付给锦云坊的报酬计榜。
每月的魁首可是能多得十两银钱啊,这还不算,她们马上想到最后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凤娘,是绣艺绝伦之人的代称,需掌握十二大类数百种针法,除此之外,更代表了此间绣房的最高水准,是她们这些五行八作之人最向往的尊称。
当年江阮宁的母亲就因为绣艺精湛,被称为上京城第一凤娘,连皇后娘娘册封的凤袍都是她的抄刀之作,可见这个称号在绣娘中的地位之高。
刚刚还懒懒散散的人群因为江阮宁两句话顿时变得鲜活起来,有真本事的绣娘已经跃跃欲试,过去一直得过且过的开始忧心忡忡。
她们可不会忘记,一旦挂榜,偷懒之人就无处遁形了,届时别说是跳槽都其他绣房了,要是在圈子里背了这个臭名声,她们自己的脸都没处搁。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江阮宁继续加了把料,“每桩绣活儿进来,除了客人指定的绣娘,你们都可以在掌柜的那里申领,当然,若有同争者,也是印多者得。
此外,你们可寻志趣相投者一同完成,逾期者或是遭客人退货者也会有判罚,诸多明细我已罗列在此,待会儿有明箩给你们一一讲解。”
站在她身旁的一个冷脸婢女掖着手上前一步,正是和锦针自小就一同伺候江阮宁的丫鬟,只是她天生严肃,心思又缜密,比江阮宁这个主子还像个东家,往后就由她在店里坐镇。
解决了锦云坊的迫切的问题之后,江阮宁在锦针的搀扶下慢慢朝后院走,这几日奔波劳累,又被祖母过了病气,她只觉得头昏脑涨,脚下发虚。
但如今的她不能倒下,昨日她在父亲面前明确表示绝不会去求魏策改变心意之后,被他罚在落满寒霜的院子里跪了大半夜,今日又见识了一番魏家对她多么薄情寡义。
当初她也是怀着脱离苦海的憧憬嫁到魏家去的,三年来竭尽所能的支撑着丈夫走后的偌大一个烂摊子,如今眼看就要苦尽甘来了,她却得了一纸休书,被一脚踢开了。
说不生气不委屈是不可能的,但自从三年前唯一能给她撑腰的母亲走后,她就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世上是孤立无援的,不管如何声泪俱下的哭求也不会再有人心疼她,给她撑腰了。
此时的她必须要撑着这一口气,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锦针和祖母她们有一个依靠。
江家她是回不去了,好在锦云坊后院还算干净整洁,便成了她们如今的落脚点。
喝过风寒药便沉沉睡去的江阮宁也没安宁多久,就被锦针急急忙忙的叫了起来。
“魏家的人来了,说是府中失窃贵重物品,要小姐将东西还回去呢!”
床上虚弱的江阮宁脑袋发蒙,早上她去魏家不过是取回母亲留给自己的一个针篦盒而已,除此之外她根本连魏家的一针一线都没带走,何来的失窃?
“大约是无理取闹罢了,让明萝随意打发了便可,不要与魏家人冲突。”
被吓坏的锦针六神无主,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就是打发不了啊,来的人是新阳侯!”
自从那天在江家冷漠无情的丢给自己一纸和离书之后,江阮宁再次见到了这个不怒自威的男人。
他似乎刚刚从军营里回来,身上紧束的箭袖还没脱,墨色的劲装将他修硕有力的身躯包裹着,面容冰冷而英毅,那张鹰扬虎视的脸,在身上肃杀之气的加持下愈发气势逼人。
江阮宁终于知道锦针为何被吓成这样了,门外列着武侯的数位随从,腰间森森的长刀吓得店里的客人大气都不敢喘,倒是远处默默聚集的看客越来越多。
“不知民女所犯何罪,劳烦侯爷如此兴师动众?”
江阮宁稳了稳身形,上前平静的发问。
一直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循声看过来,便见那天在江家惊鸿一瞥的那道娇小身影徐徐而来。
之前她还含情脉脉的称他为夫君,现在却只有客套疏离的一句“侯爷”,一种莫名的怪异感在魏策心头浮起。
但想到江家人的所作所为,魏策只觉得这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虚伪的刻意,便开门见山的质问:“你今日去过魏家,可见过阿玲的一副玉镯?”
他虽然是在疑问,但语气基本就是笃定了,原来是魏玲儿丢了东西,江阮宁想着那个难缠的小姑子,大约猜到了什么。
直视着他摇摇头,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只是去取自己的东西,不曾见过什么玉镯。”
只是她这话魏策显然不信,语气里已经带上了鄙夷和不耐烦:“你最好想好了再说,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父亲留给阿玲唯一的念想,你若还想要金玉,我再补偿你些衣粮钱便是。”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那口闷气突然全都涌上了喉头。
江阮宁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才哑着声音道:“人贵自重,我再说一遍,我虽落魄,却绝不会贪这点不义之财!”
“你说不贪就不贪?那可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前几天还好好的放在库房里,你今天去一趟就不见了,除了你还能有谁!”
不等魏策再问,门外就冲进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少女,正是魏策的妹妹魏玲儿,此时正指着江阮宁朝自己兄长告状。
魏策显然也对眼下女人成堆的场景心烦,更烦躁的是江阮宁那张死不认罪的脸看起来是那么无辜,他看向自己的妹妹,正想说丢了就丢了,再给她打一副更好的。
不想江阮宁却是先开口了,“那你们想怎样?”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魏玲儿是不会轻易收场的,现在只能快点自证清白让他们离开,不然看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会连累到锦云坊的。
“那还不简单,我们要搜搜你这贼窝,看看到底从我们魏家偷了多少好东西!”
魏玲儿挽着她哥哥的手臂居高临下的说着,趾高气扬的模样得意无比。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哪怕是京兆尹来了也无权搜别人的家,你说我们偷就是偷了?不拿出证据来就想仗势欺人——”
锦针忍着对侯府那群威风凛凛的士兵的惧意,冲出来拦在魏玲儿面前,绣坊里多少客人定做的东西,岂能让这些手下没轻没重的大男人去碰?
啪的一声,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挨了魏玲儿一巴掌,顿时火辣辣的疼。
“和你主子一样不干不净的贱婢,我现在可是新阳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你拦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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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是这贱婢在魏家门前口无遮拦,被孙小姐看到了,害得她低声下气的赔了许久的小心,她此时可正窝着火呢。
魏策对这突然发生的事皱了皱眉,他警告的看了一眼自己这越发放肆的妹妹。
“锦针!”
而江阮宁早在锦针被打时就扑过去扶住了她,看到她立马红肿起来的脸心疼得眼角立马就湿了,把人抱起来用帕子去捂住流血的伤口。
而魏玲儿带来的人也终于大肆的在绣坊里翻箱倒柜起来,正在店里定做东西的女孩们哪见过这场面,吓得惊叫着四处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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