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死?”
江阮宁盯着魏策,突然伸手拔出身旁那个护卫手里的长刀,指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声音里沁着寒冰,“你官至武侯,当知刑律有言:无故入人室,杀之亦无罪!
如今天子脚下,公然携兵甲擒制庶民,越制私查民宅,莫非你视大蔺律法于无物吗?”
魏策看着这小女子拿着一把明显她举不起来的长刀,言之凿凿的质问自己,倒觉新鲜有趣。
入军十余年,被女人拿刀指着鼻子这还是第一次,更有趣的是她竟然还在骂自己。
随着这些年在沙场上的所向披靡,封侯拜将,围绕在他身边的阿谀奉承者如云,到底多久没听过这种不客气的话了?
“你不怕我?”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此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于是这话落在江阮宁耳中便成了威胁,瞪着眼怒道:“你不过朔方武将,粗俗鄙陋之人!
新封侯爵便狂傲至此,就凭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朝堂上将你弹劾下狱也不为过!纵你有旷世奇功,如此小人得志,我岂会怕你这种人走得有多长远?”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阵抽气声,这锦云坊的女东家真是不怕死啊,别看长得温温软软的一个人,骂起人来还挺疼,这回新阳侯该恼羞成怒了吧!
被人这么揭老底的骂,魏玲儿倒是先坐不住了,上前争辩道:“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魏小姐不是心知肚明吗?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如今魏府不过大厦将起,便如此恃强凌弱,苍天若有眼,断不会纵寡德之人长久。”
她过去并不常与人起口舌之争,但今日锦云坊上下被人欺辱至此,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魏玲儿脸色青白,倒是不知道江阮宁这张嘴引经据典的这么能说,气得跳脚就想上前动手,却是被自己的兄长伸手拦住,施予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男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生得十分高大修长,此时剑眉一压,无端带着千钧气势,江阮宁正了正身形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气弱。
不想魏策却是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附和道:“你说得不错,今日的确是我的错,待会儿会去京兆尹那里递自告书,你店里的损失我也会赔偿,如此你满意了吗?”
江阮宁本来都做好了他仗势欺人的准备,不想这人突然便认罪了,弄得她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只呆呆的看着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魏策突然被她这表情逗笑,这小妮子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而已,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一弹,她手中本就费力举着的长刀便掉到了地上。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嘲笑,江阮宁窘迫得懊恼无比,自己现在像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男人却饶有兴趣的凑上前去,看着她倏然变得微红的脸蛋,“少东家真是好生威武,本侯甘拜下风了。”
69書吧
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到最后以魏策的妥协收场,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尤其是他在被一介女子当众扇了一巴掌之后,竟然还能大度的赔礼道歉,让人觉得这个新侯可未必只是个莽夫。
唯一觉得不爽的就是魏玲儿,回去的马车上她就是怎么坐都不舒服,总是想起刚刚离开时江阮宁扫向她的眼神。
让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江阮宁在魏家当她的长嫂时,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她面前无处遁形的窘迫。
江家明明也没有比她高贵到哪儿去,但江阮宁就总是这副清高模样。
每次她想从库房里支取银子去装点门面,结交上京城的贵女,为自己谋取更好的前途时,江阮宁就会严词拒绝。
然后就像今天这样语重心长的给她说一堆大道理,衬托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只知道巴结讨好别人村姑。
那时候魏家仰仗她支撑,所以魏玲儿咬着牙忍耐下来了,但是现在,自己兄长都封侯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摆谱?
“嘁,装模作样,你给我等着!”
她的嘟囔声吵醒了一旁一直在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的魏策,他也是回味到了现在才把事情整理清楚。
过去他的眼里是朝局,是战场,是建功立业,所以从未将这些内宅的争斗放在眼里过,但今日他竟然被一个女子上了一课,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醒了。
如今已经不再是沙场上单纯的打打杀杀那么简单,这座权欲横流的皇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他纵横沙场,封候拜将,从一个籍籍无名者一跃成为大蔺武侯,看似风光无限,但他更清楚这背后是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样本该如履薄冰的情况下,他竟然纵容家眷招摇过市,自己也不问缘由就以权压人,江阮宁说得没错,今日他的所作所为足以当做把柄被弹劾下狱。
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真是太过得意忘形了,连被自己妹妹如此玩弄你于股掌之中都没察觉。
“谁让你这么做的?”
突然听到这句冷漠的质问,魏玲儿吓得啊了一声,偏头就见她一向惧怕的大哥已经笃定的看着她,眼里带着审问:“带我来找江阮宁的麻烦,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魏玲儿到最后都没敢把孙婳仪供出来,虽然当初是她自告奋勇要让孙婳仪看看,自己兄长真的和江阮宁恩断义绝了。
但尚书府的小姐她可得罪不起,到最后只能一口咬定是自己和江阮宁有私怨,恨她当年嫌弃魏家落魄跑回娘家对她们不闻不问,现在就想在她面前显摆一下让她后悔而已。
要是换做几天前,这个理由对魏策就已经足够了,在母亲和家里所有人对江阮宁众口一词的谴责中,他本已认定江阮宁就是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势利女人。
但经过今天的这一番闹剧,他半点也看不出这女人会是妹妹口中趋炎附势的人,否则她就该对自己百般讨好,而不是当众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刮之后,还敢举着刀把自己骂得个狗血淋头。
一想到那个耳光,魏策忍不住抬手又摸了摸脸颊,竟然到现在都感觉还有点隐隐作痛,小丫头打人还挺痛的,大约是带了点刚刚和离的泄愤。
沉着脸回到侯府之后,魏策破天荒的亲自召集了侯府的所有人,言简意赅的传令所有人往后当谨言慎行,不得借侯府威势欺压百姓,否则重惩。
魏玲儿就被他用来杀鸡儆猴了,禁足一月,素食斋戒,抄百卷女则。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