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早春的河道尚被一层寒凉的薄雾所笼罩,此时夜深人静,远远能见数艘大船破水而来。
这种规模的大船在西南大多隶属于官府和藩王,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百姓自觉退避,押运的人不会想到有人会敢在这个时候和南阳王作对。
魏策就带着人隐匿在岸边的芦苇丛中,眼看着船队全都进了包围之后,陡然一声响哨响彻云霄,只见那河中纷纷竖起一截截削尖了脑袋的圆木,阻拦了船舶的去处。
一直潜伏在岸边的灵州城防军趁着押运的叛军惊慌失措,游水登船而上,将船上的叛军悉数制服,一时间火光连天,喊杀声落水声四起。
今夜在这里发生的事隐瞒得越久越好,所以魏策带着姜无等数十个暗影在旁猎杀逃跑的叛军,务必确保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等他踏上船甲,看到的就已经是江阮宁和孟宗齐在清点船舱里的兵器了。
看着那一箱箱被搬出来的铸铁精弓、镀钢长矛、长刀......就是在军中见多识广的魏策也不由得皱眉。
69書吧
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些年国库空虚,几处驻军的军器一个比一个落后,要是在此时遇到装备了如此利器的叛军,哪怕能取胜,也要付出更大的牺牲。
“东家,我们安排在矿山的人也已经得手了!没想到今夜这里运走的只是第一批,那里除了大量的弓箭,还有数千套能装备在骑兵身上的铁甲,看其成色皆是十分精良的好东西,咱们要炸还是不炸?”
今晚她们不仅要拦截这里押运的船队,还要同时控制虎口山的铁矿,此时秦跃亲自骑马来给江阮宁禀报,他觉得那样多的好东西就这么毁掉了实在可惜。
“这批兵器对南阳王如此重要,他却没有派多少人来押运,说明他觉得如今在这西南,根本没人敢吞下这么多兵器,更没人敢和他作对。
我们今晚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向蜀中宣战,现在武川侯还在领兵北征,朝廷没有能力再拨兵力南下,我们唯有自救,留着这么多精良的兵器反而给了他反攻的机会,倒不如彻底销毁——”
听到江阮宁的担忧,一直蹲在地上检查兵器的魏策终于是站了起来,拿过秦跃手中的矿脉图,“铸铁不易,哪怕你们将这矿山炸毁,也不过是延缓一下时间而已,兵器可没那么容易被销毁。”
“那怎么办?闯出这么大的事,要是蜀中的叛军攻来,灵州这弹丸之地可抵挡不住啊!”
孟宗齐直到现在双脚都还是发软的,没想到他这小小芝麻官有一天还能这么有魄力,竟然敢跳出来和叛军作对。
“那简单,让他攻不过来不就行了。”
魏策缓缓捏紧了那矿脉图,眼眸中迸发出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的精光,乱世出英杰,乘风御九霄,如今的西南,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
南阳王收到兵器被劫的消息时,就已经是三天后,那时魏策已经召集西南各州郡勤王伐逆,围攻蜀中。
一开始看着那封彻底把他打成逆贼的‘讨贼檄文’,南阳王冷笑一声,他就知道魏策果然还活着,而且事到如今还和昭帝站在一起。
对此他只是嗤之以鼻,因为魏策这个人活着,就侧面证明了他和昭帝早有勾结,谋害先帝,他正好趁机指责两人沆瀣一气,篡位夺朝。
到时候谁是逆贼还说不定呢,而且反正他也只是要个师出有名,其余的细枝末节才不在乎,毕竟战场上才能见真章。
但是等知道兵器库被抢夺,他藏在西南各处的粮仓接二连三的的被魏策带人破坏了,南阳王这才意识到自已真是小瞧了魏策。
一个曾背负谋逆大罪被赐死的人,一个在西南毫无根基,手里没有半个兵的人,现在竟然敢这么和自已作对?简直就是找死!
三月初,迎春花枝头吐绿的时候,南阳王纠结数万精兵直逼灵州,号称要先杀了魏策这个奸佞祭旗。
而此时正是武川候邓钊和北原人在西北交战正酣,大军尽在西北,朝廷根本无暇他顾,西南彻底陷入内乱之中。
昭帝自然对魏策在这时候还愿意站出来抵抗南阳王感激不已,先发告天下书为魏策正名,说他当初是以身饲虎,为朝廷卧薪尝胆,扳倒孙党逆贼之后,又甘愿到西南隐姓埋名,监视南阳王。
后又封他为征南大将军,授其调度西南驻军的兵权,令各地州牧听其号令。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看起来光鲜,谁都知道西南现在尽数掌握在南阳王手中,各州郡只有寥寥几人愿意还听朝廷的。
魏策只能凭借召集来的数千兵力层层退守,将灵州作为最后的防线。
这段时间江阮宁自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自从魏策决定要和南阳王对着干,她便利用以前运送丝绸的商队给灵州各处的驻地运送军资。
她的织坊也成了为将士们织造军服,安置伤员和妇孺的地方。
战事越来越胶着,和魏策相见的时间越来越少,但这却是江阮宁最安心的时光,她的丈夫在前线保家卫国,她在后方做好后盾。
“阿宁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就先交给我们。”
秦跃看着在伤兵之间麻利穿梭的江阮宁,褪去锦衣华服的她,身上只着极朴素的荆钗布裙,但依旧是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的耀眼。
如果说过去她的美是浮于表面的容貌,那她现在的美就如同经历打磨后的璞玉,散发出令人心醉的魅力。
这样的她,让秦跃又怎么能抑制得住自已的倾慕呢?
“谢谢你秦大哥,昨日你带回来的药材帮大忙了。”
江阮宁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碗,绽开的笑容恍了秦跃的心神。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身后的雨幕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是魏策回来了!”
江阮宁双目一瞬间被点亮,提着裙摆哒哒哒的跑入了雨幕中。
淅淅沥沥的春雨里,魏策一身重甲,因为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而浑身沾满了血迹泥污,还未完全收敛的杀气让人忍不住感到畏惧。
但是在看到那个朝自已奔来的娇小女子后,刚刚从地狱里滚了一遭的整个人瞬间卸去了周身的煞气,那颗因杀戮而麻木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翻身下马,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张开手臂把妻子拥入怀中。
远处的秦跃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那样的明珠,果然是要配在这世间最锋利的宝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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