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甬道,终年阴冷昏暗的天牢里,魏策见到了一身囚服独自面壁的武川候。
失去了精致威武的盔甲,威仪赫赫的一品官服,年近不惑的他也多了几分英雄的迟暮。
“你终于来了。”
这几天这里的人来来往往,有来对他落井下石的,严刑逼问的,还是真真假假表忠心的,他都没有理会。
直到这个沉稳的脚步声出现,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就知道是魏策来了。
“侯爷倒是还有闲心弈棋,你可知道三日后便要宣判你的罪名了。”魏策停下脚步,目光却是落到邓钊面前那盘在地上随意画出来的棋局上。
“世如棋局,人若顽子,常常身不由已,上下不得,左右桎梏。”
他丢掉手中的石子,站起来看着魏策:“就是不知道新阳侯,是愿在局中,还是局外?”
魏策不想再和他打什么谜语,直白道:“如今摆在侯爷面前的还有两条路,一是就此认罪,遂了大皇子党的意。
二是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孟安蓉身上,这样你至少能凭着多年军功逃过一劫,以邓家的根基,只要留得青山在,就还有翻身的那一天——”
邓钊不等他说完就抬手打断了魏策的建议,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是要我拉一个女人来做挡箭牌?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如此行事,恐遭天谴吧。”
“你我都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凶徒,现在竟然来和我说什么天谴,侯爷不觉得虚伪可笑吗?”
魏策反唇相讥,现在他看起来至少还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所以要是能保住邓家的话,他们就还有起复的机会。
至于江阮宁的母亲,他虽一定会尽全力去救,但是如果能先救邓钊出来的话,机会还会更大一点,毕竟局势变化得太快,现在他的确还羽翼未丰。
“本侯不会那么做的,”邓钊拒绝道,然后狂傲的冷笑一声,“而且你说错了,除了上面那两条路,我还为自已准备了一条后路。
我早就告诉过你吧,这蔺朝大半江山都是我邓家打下来的,如今蔺朝若是不容我们,那便改朝换代,这天下不容我们,我便掀了这天!”
谁也想不到,堂堂国舅爷,满门簪缨的邓氏家主,本该对蔺朝忠心耿耿的武川候,此时在说的是如何大逆不道的话。
但这就是昔年连皇帝都畏惧三分的小霸王,魏策丝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在那之前,你先找地方攀稳了,免得风浪太大误伤到你和阿宁。”
最后,邓钊是以一个长辈的姿态伸出手来拍了拍魏策的肩膀,这个年轻人他还是很欣赏的,只是为人太狠绝太冷静了,在朝中是天生的权斗者,但喜欢上他的人,大约只会是无尽的无望吧。
之后两人又心照不宣的打了一会儿谜语,魏策便重新冷着脸离开了。
而此时的新阳侯府中,江阮宁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邓昶,她曾经一面之缘的弟弟。
“侯夫人,邓家已经被查封了,西南也容不下我们,我们接下来也要拼尽全力去搭救主公和夫人,小公子就先交给您照顾,您若能护住主公这最后的一点血脉,邓家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
武川侯的幕僚跪在地上朝江阮宁重重的磕了几下头,邓家现在大厦将倾,连皇后都自身难保,邓昶作为孟安蓉和邓钊的私生子,若是暴露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唯有江阮宁这里,还能为邓昶提供一线生机,虽然这是和江阮宁没多少血脉的弟弟,但他们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绝不会再来打扰江阮宁的。
“小公子,快过来拜见你阿姐,往后她就是你的亲姐姐!”
那中年男人拉过懵懂的邓昶,强迫他也一同跪在江阮宁面前,一副大有她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阿姐,父亲和母亲怎么了?”
年纪尚小的邓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人的紧张,不然他不会被日夜兼程的送到这里。
“父亲和母亲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昶儿害的?”他憋了一路的眼泪此时终于带着哭腔问了出来。
“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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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明明害怕得浑身发抖,但依旧强忍着眼泪的模样,江阮宁早就坐不住了,在秦姑姑的搀扶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几步上前把这个不及自已腰高的孩子搂在怀里,安抚道:“母亲和侯爷会没事的,你这几天就先乖乖的待在阿姐这里。”
不论母亲犯下了什么错,至少孩子是无辜的,邓昶如今更是孤苦无依,自已一旦撒手,他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他还这么小,而且一直对自已亲近有加,把自已当阿姐对待,看到此时蜷缩在自已怀里微微发抖的幼儿,江阮宁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夫人——”
一旁的明萝欲言又止,江阮宁躺着养胎这两日可能不知道外面的风声,但是她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邓家现在就是墙倒众人推,说不定都会株连九族。
江阮宁现在不远远避嫌不说,竟然还想包庇收留这个武川候的血脉,到时候侯爷肯定又会不高兴的。
“侯爷那里我会去说的,你们先带孩子下去洗洗干净,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江阮宁怎么会不知道她们担心什么,这几日府中的其他人看她东苑的眼神都变了,大约在迁怒自已有那样一个抹黑侯府名声的母亲吧。
看到小公子终于有了着落,邓家的幕僚再次对江阮宁狠狠叩首,而后便要起身告辞了。
“等等。”
江阮宁叫住他们,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们打算怎么救人?”
她这几日想遍了办法,发现在这样的朝堂倾轧之下,她的力量太过渺小,甚至连去见一面被关押的母亲都做不到。
“可能,会再试试联合邓家的旧部去求情,现在夫人和侯爷的罪名还未定下,若求情的大臣占多数的话,大约还有一线生机。”
幕僚眼中满是黯然,其实他们来这里之前已经屡屡碰壁,早已经证明这条路不可行,在邓家这趟浑水面前,谁不想明哲保身。
“我这里尚且有一些银钱,可供你们疏通关节。”
江阮宁示意锦针把取来的匣子递过去,里面有她所有的积蓄,她太知道这时候需要金钱开路了,她一介女子,在哪里都说不上话,她能为母亲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邓家的幕僚没有矜持,他们现在的确需要一些钱去买通人造势。
“对了,这里还有朝中一些臣工的密辛,但大多都是捕风捉影来的,你们拿去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江阮宁最后又交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所记录的是上京名门贵族中一些不为人知的传闻和把柄。
她当初在上京广泛结交那些官眷贵妇,就是想从她们的口中套些消息,这段时间以来收获颇丰,尤其是一些身居要职的官员。
那中年男子翻看两眼,顿时眼前一亮,这倒是意外之喜,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得也得用些非常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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