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宁抱着膝盖独自在榻上坐到月移星晓,眼看天边都要起了霜白,她终于披衣起身,小心翼翼的避过守夜的婢女,把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才悄无声息推开这处客院的门。
母亲和武川候对她的确很好,划拨了这么大一处院子给她居住,其间更是处处精致奢华,但到底是新开的院子,还没来得及配齐巡查的护卫,让她得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来到了后门。
她要离开这里了,虽然她依旧很舍不得母亲,虽然武川候说的设想很诱人,但自从昨天见到魏策的那一刻,她心底其实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改头换面留在这里固然是好,但她一想到那样的未来,心底就像是缺失了一块,哪怕是用和母亲的亲情也填不满的东西。
上京城有她熟悉珍视的人和事,不能因为受过伤,就用那样窝囊的方式逃避,更何况,她不想做轻诺寡信的人,答应了魏策的事,她不想半途而废。
阿娘现在过得很幸福,这就足够了,自己的存在只会时刻提醒着她那段不堪的过往,而她最不想的,就是让母亲也担心自己是受她影响,才如此重蹈覆辙。
江阮宁的脚步越来越快,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心底其实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松坦荡。
吱呀。
武川候府的后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江阮宁探出身去,却突然呆住!
秋冬清晨的薄雾之中,后门的石阶上竟然坐了一个人,他的脸埋在胳膊里,手臂里还抱着一把刀,就这样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头顶的冠发上都起了一层霜白的寒霜,身上的衣物也算不得干净整洁,脚上的一只六合靴都因为连日的奔波垭了个口.......
可就是如此不修边幅的男人,却让江阮宁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奋力吸了吸鼻子才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意。
“阿宁!”
这点动静却是让魏策瞬间惊醒了,他刷的站起来,先是茫然的四处看了一圈,这才惊觉身后站着的人。
他用那双因为疲累而有些充血的眼睛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自己不是还在梦中,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就是江阮宁。
“啊我....我只是在这眯一会儿。”
他抬手挠了挠头,解释道,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此时却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生怕江阮宁再头也不回的丢下他走了,所以他甚至就这样在这里守了一夜。
此时见江阮宁双目微红,以为她还在气自己,连忙保证道:“等天亮了,就....就去,给你母亲赔礼道歉,你别生气了,昨天都是我混账,口不择言。”
看着这样的他,江阮宁鼻子酸酸的,这可是魏策啊,虽然家世算不上显赫,但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面对任何人都能不卑不亢的新阳侯,何曾露出过这等窘迫的神态,又何曾因为怕一个人消失,就这样可怜兮兮的看门犬一样。
“你这笨蛋!”
魏策突然听到她这么骂了一句,正想附和自己就是笨蛋,怀里却是突然重重闯入一个娇小的身影,江阮宁是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扑到他怀里的。
整个人都被撞得趔趄了一下的魏策,一边搂着小妻子,一边心底暗叹了一句,阿宁看着瘦骨伶仃的,还挺有劲儿的,小牛犊子一样。
幸亏此时江阮宁不知道他在想这煞风景的事,她这样被魏策抱了一会儿,才解释道:“驿栈发生的那些事并非我所为,我也是被掳到了越州才知道武川候的打算,所以我不是想要假死脱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在意这件事,但她真的不想魏策因此误会。
“我知道,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写信给我求救了,是我混蛋,才不相信你。”
魏策也把大皇子拦截了那封信的事情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下,当然,大皇子曾对她起杀心的事魏策是绝口不提的,省得吓到她。
两个人都不是糊涂的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魏策这才明白江阮宁为什么会大清早的在这里了,原来她本就是要打算去找自己的。
“阿宁,谢谢你。”
魏策突然在她的脸上香了一口,他知道江阮宁这是已经做出了选择,而这背后要放弃的是什么,背负的是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而他现在说什么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往后加倍的对江阮宁好,才能不辜负她的牺牲。
孟安蓉一起床,就看到院子里跪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上还像模像样的捆着几根荆条,顿时不明所以的看向丈夫。
“看我做什么,这小子想勾搭你女儿,又开罪了你,这是负荆请罪来了。”
武川候在旁边吹胡子瞪眼,就魏策昨天说的那狗话,他就是打死也不为过,但自己到底是后爹,也不好对江阮宁的事指手画脚。
“母亲,他这人就是有口无心,你就狠狠打他出气,然后把昨天的事情都忘了。”
陪在旁边的江阮宁看魏策在院子里跪着别扭,赶忙从旁转圜。
回到了母亲身边的她,仿佛也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模样,脸上都多了生动俏皮的笑容。
69書吧
“你啊,胳膊肘往外拐。”
孟安蓉抬手点了点江阮宁,这才转身看着魏策,脸上恢复了正色,“新阳侯,你昨天说的并没有错,我的所作所为的确有违妇道,现在也没脸恬不知耻的自命清高。
但阿宁不同,她从小眼里就容不得沙子,身上也沾不得污点,你是她的丈夫,若是连你也轻看于她,低贱于她,那我还是支持你们早日和离的。”
她自己在樊笼里困顿半生才幡然醒悟,人不渡己,唯有自渡,从江乾把王姨娘带到她面前那天,她就把休书甩到那个男人脸上了,只不过他觉得丢脸,不敢承认罢了。
当初她受困于亲族和世俗的眼光,不得不忍气吞声,所以她知道那有多痛苦,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还重走自己的老路,如果阿宁真的不喜欢这个魏策,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助她逃出生天。
“阿娘。”
江阮宁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也明白母亲能做出这样强硬的姿态有多不容易。
这份坚定魏策也体会到了,他看了看江阮宁,然后将一物从怀里掏出来递上去。
“口说无凭,这是我魏家家主世代传家的令信,虽不算什么贵重之物,但持此玉可号令阖族,决策诸事,今日我将它赠与妻氏江阮宁,往后我若有违,可逐籍出户。”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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