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夜宴百官及家眷的千秋宴设在西宫，今年办得尤其热闹，除了宗妇和皇亲国戚，连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也得以参加。
等皇帝领着众臣到崇德殿时，女宾席这边已经热闹上了，众家千金或女眷，有擅艺者可为皇后献上一舞一曲。
在今天这样喜庆热闹的日子，无论好坏皆有恩赏，若是得了皇后一两句夸赞，往后在上京城也算佳名远扬了。
“臣妾礼佛日久，习惯了一切素俭，陛下为臣妾操办如此奢华的千秋宴，臣妾十分惶恐。”
一身凤冠礼衣的邓皇后行罢礼后，同皇帝一边落座一边说着。
德明帝伸出手去握住元妻因为常年念经诵佛而起了薄茧的手，看着她经历岁月后已经不再花容月貌的脸庞，感慨道：“梓潼与朕年少扶持，以前是被各方战事逼得没法，总是亏待于你。
现在倒是天下初定，你我却都老了，朕却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辰都没为你办过，今日就高高兴兴的，就当为朕了此心愿？”
邓皇后莞尔，从她十五岁嫁给还是皇子的明德帝，他们已经风风雨雨走过了数十年，再看彼此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但生在帝王家，这些年不管后宫新宠再多，都没人能越过她这个皇后去，有这份尊重就够了。
帝后在高位上低声叙话，次座的孙贵妃却是朝对面的儿子使了使眼色，大皇子祁奕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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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皇母后，您总是深居简出，儿臣想念的紧，今日总算是寻到机会恭祝您千秋永盛，福寿安康。”
刚刚邓皇后和皇帝之间的那点温情，很快便被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身份冲淡了。
每次邓皇后面对这些称呼她为皇母后的孩子，总会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德明帝，她的丈夫，宠幸过多少女子，有多少子嗣，而他们唯一的皇儿，却是早早夭折......
这样如鲠在喉的悲痛让她几乎做不好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能借故礼佛，逃避这些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实。
“奕儿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听闻你婚期将至，想必你母妃定然十分欣喜吧。”
无论孙家和邓家在朝堂上有多水火不容，无论邓皇后有多不喜欢孙贵妃母子，此时的她还是维持着一个后宫之主该有的威严与慈爱，笑着看向孙贵妃。
“哎呀，看皇后娘娘说的，臣妾就是劳碌命，忙完他的婚事，嘉怡的出降又近在眼前了，两个孩子自小就闹腾，长大了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孙贵妃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但眼里的喜色却是不加掩饰的。
在无儿无女的邓皇后面前说这些天伦之乐，简直就跟往她心口上扎刀子差不多，偏偏她还要端着贤德的身份，其间苦涩，无人能懂。
幸好此时礼部的人捧着礼单上前来了，是宗妇和官眷对皇后朝献的生辰礼，是要让皇后过目的。
邓皇后接过那一卷长长的洒金礼册，心不在焉的看着上面每年都大同小异的名字和礼物，直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跃入眼帘，才算吸引了她的注意。
“新阳侯的小夫人江氏，本宫记得她是凤娘孟氏之女吧，想不到如今都已嫁做人妇，获封诰命了？”
皇帝偏头过去看了一眼，笑道：“能被梓潼记住的人不多，没错，这是魏卿家的内眷。”
随后他朝席下的魏策招了招手，示意上前来回话。
今日的嘉典上魏策作为武侯自然是一身绘豹武职的补服，但他生得器宇轩昂，浓厚的五官尤其深刻，蜂腰猿臂的，这身武袍穿在他身上，反倒有种文官的疏朗清隽。
在如今文武百官皆是大腹便便的朝堂上，已经许久未见如此让人眼前一亮的年轻人了。
连邓皇后都欣慰的点了点头，“孟氏女多姝色，你妻更胜其母，当年她不过豆蔻年华，行走宫闱中便进退有度，娴雅端庄，配你倒也不算委屈。”
魏策急忙答道：“多谢皇后娘娘赞誉，拙荆对您也仰慕许久，奈何日前不慎摔伤，今日未能觐见。”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诚恳道：“拙荆曾亲抄佛经一卷，诚请虚云大师加持佛法，祈愿娘娘福寿绵长。”
“虚云大师不问俗事，更别说为人加持佛法，可见你夫人是心诚之人。”
邓皇后一边笑着，一边接过女官捧上来的匣子，里面果然装着一卷裱装精美的经书。
自从皇后礼佛之后，每年投其所好的诰命夫人不少，但都少见她如此喜爱的，此时满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魏策身上。
他自己颇得皇帝信任，渐渐有引为心腹的趋势，而现在他的夫人也如此得皇后的青眼，可想而知他以后的官途能有多亨通。
这些目光中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不一而足，但在无人注意的席末，各府小姐落座之地，有一个人在看到那卷经书从匣子中拿出来时，脸色就已经变了。
“孙小姐，你身子不适吗？怎么浑身都在发抖？”
她的反常甚至惊动了邻席而坐的其他千金，有人关切的问道。
孙婳仪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裙摆，正想说自己没事，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大的动静给掩盖了。
就在刚刚，一向端庄得体的邓皇后在那册经书缓缓展开在面前之后，先是双目紧缩，而后便是惊叫一声，脸色难看得几欲昏死过去。
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脸茫然，倒是离她最近的皇帝一眼就看到脱手滚落在地的经书，赫然是被人用血写了大大的几个‘死无葬身之地’‘永无超生之日’等等咒枷之语！
而观那暗红腥臭的血液，赫然是民间用于诅咒他人的黑狗血，如此恶毒的厌胜之术公然出现在礼佛的邓皇后面前，说是找死都不为过。
而她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更是因为她的皇儿死于疫病，当时为了杜绝此害，未能让他入陵土葬，而是一把火烧了。
这几乎成了皇后心中永远的痛，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佛前苦求，让她那可怜的孩儿能入轮回之道！
所以这‘死无葬身之地’和‘永无超生之日’是万万不能在她面前提及的两个词儿。
“简直大胆！简直放肆！”
德明帝也是怒不可遏，跳起来狠狠的拍了一下案桌，左右金吾卫并禁军数十，刹那间闻声而动，将整个崇德殿团团围住，尤其是魏策这个罪魁祸首，早就被押跪到帝后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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