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里,孙贵妃刚刚听完身边人附耳说的来龙去脉,就听到女史禀报新阳侯来了。
抬眼看去,踏阶而来的年轻人眉锋锐利,龙趋虎步之间一身轻甲更显威严,虽武将边伯出身,却未见半点粗鄙谄媚,反而五官之间自带舒朗之气。
在兄长有意招此人为婿时她就让人查过,魏策的身份资历在上京城虽远远比不上那些士族子弟,但他身上有上京城那群纨绔所没有的东西。
魏家在朔东根基深厚,其父虽只做到一方守将,却在军中颇有威信,战死时军民传颂,策勋十二转。
更重要的是她听兄长透露,当年先帝亲征鞑子,受困敌营,是魏家人拼死护驾才得以脱险。
可因为此事让先帝丢尽了颜面,未在朝堂上提及,魏家也无从论功,不过先帝敬重魏家满门英勇,倒是许诺魏家子弟往后可直入禁军,辅弼君王。
现在看来,这个魏策颇得皇帝信任,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如今魏策更以军功获封,若是有她孙家提携,无异于平步青云。
对于孙家来说,拉拢到皇帝身边的人,她的皇儿也定能在夺嫡上更进一步。
只可惜魏策竟然放着这条康庄大道不走,如此不识好歹,堂堂首辅掌珠不要,要那苦守寒窑三五载的糟糠之妻,不仅让孙家在这件事上丢了好大的面子,还坏了她的如意算盘。
“婳仪顽劣,冒犯了新阳侯夫人,还望侯爷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回,让本宫领回去亲自责罚。”
宫闱中浸淫了大半半辈子的人,再生气脸上也能做到不形于色,等魏策走上前来时,孙贵妃已经换上了一副菩萨面容笑道。
魏策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穆瞿为了给江阮宁出气,把孙家大小姐给抓了起来,准备发往天牢问审。
不是他不想给妻子撑腰,而是他清楚哪怕在这里一口回绝了孙贵妃,回到上京城孙家照样有办法能让孙婳仪安然无恙的出来。
现在孙贵妃请求他放人,反倒是在卖他一个人情。
而这个人情,也是一个示好,之前因为拒婚的事和孙家闹得那么僵,孙贵妃这是为了大皇子,还没放弃对自己的拉拢吧。
聪明人说话做事都只露三分,魏策自然懂得这其中的示好,他虽一介武夫,倒也深知这朝堂上过刚易折的道理。
随即抱拳说道:“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孙姑娘与内子一点摩擦,何需娘娘亲自致歉,末将待会儿便让人送孙姑娘回来。”
孙贵妃微笑的点点头,为他的识时务感到满意,再次遗憾这样有脑子又有实力的年轻人不能为孙家所用。
不过在看到他半点没有要为妻子问罪的意思,想必感情也并不怎么样,之前拒婚,说不定只是迫于休弃糟糠之妻的流言。
这以后要是有机会,牺牲一下自己的侄女,拉拢到这样一个人才还是值得的。
魏策回来时,江阮宁刚刚服了药睡下,缠了纱布的手掌露在外面,她的一双手骨肉匀亭,瓷白如葱,魏策最喜欢看她纤纤十指描眉画目的样子。
而此时被石子扎得伤痕累累,纱布都隐隐透出血迹,显然伤得不轻,抬手为她掖了掖被子,无人得见魏策眼底流转的怒意。
江阮宁一醒来就听说孙婳仪要来给她负荆请罪,不过想想她那样高傲的性子,若不是贵妃逼着岂会服软?说是请罪,大约又是一番争吵罢了。
“我头疼不想见人,秦姑姑替我去回绝了吧。”
见她这么大度就放过了孙婳仪,锦针一边服侍她洗漱穿衣一边嘟囔道:“还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好,有贵妃一句话,侯爷就立马放人了,只是可怜了穆大人,肯定要被那个刁蛮大小姐报复了。”
坐在镜前的江阮宁一愣,没想到自己这睡了一觉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连魏策都卷进来了?
锦针的猜测果然没错,孙婳仪被孙贵妃按着脑袋去给江阮宁赔礼请罪,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到头来还吃了个闭门羹。
这一腔怒火算是全都发泄到了穆瞿身上,江阮宁她奈何不得,一个小小参将,她难道还收拾不得?
哭哭啼啼找到魏策,说自己无端遭了羞辱,搬出孙家来,逼着让他整治下属。
“穆参将的确是擅用职权,让孙姑娘受惊了,这次就罚他停职两月,受军杖二十,孙姑娘可满意了?”
月洞门前,魏策面无表情的对半跪在地上的穆瞿降下责罚,兵马司里,还是他的职权最大。
孙婳仪虽还不解气,但一想到这是魏策第一次为自己撑腰,也懂得见好就收,扬着笑脸娇嗔道:“哎呀,差不多就得了,否则侯夫人该生气了,说侯爷太过偏袒我——”
被明萝搀扶着走出来的江阮宁自然也听到了这句暧昧不清的话,但此时的她眼里只有浓浓的失望,根本无心再去在意两人的不清不楚。
“侯爷,今日之事祸起妇人间的口舌,穆大人也只是巡查路过,仗义而为,岂能因此受过?”
疾步走了这几下,脚上的崴伤实在疼痛,但江阮宁还是强撑着走到了魏策面前解释道。
今天要不是穆瞿及时出现,她都不知道还要被孙婳仪欺辱成什么样,而自己一介后宅妇人,不能出面向别人道谢也就算了,魏策作为自己的夫君,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见她因为疼痛额边都起了细密的汗珠,却还是这么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帮另外一个男人求情,魏策一直紧握在袖中拳头又捏紧了几分。
目光下移看向她的眼睛:“军法如此,你一介妇人懂什么?外面的事本侯自有决断,你莫要插手了,回去养你的伤。”
见她不动,魏策又沉声斥责服侍她的人,“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夫人回去!”
这样刚愎自负的话是江阮宁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胸中顿时升起一阵冰凉,过去她以为魏策虽高傲自负,但尚且算公私分明之人,可现在观他为人处世,竟处处让人作呕!
积压了几天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江阮宁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要来赶她走的人。
看着魏策声音冰冷的质问:“侯爷既讲军法,孙婳仪寻衅在先,伤人在后,为何她能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
你说我一介妇人不该越俎代庖,可仅凭她几句婉转奉承,你竟问责部将,判罚不公!”
她本不想像一个泼妇一样去哭诉告状,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刚刚看到孙婳仪得意洋洋站在这里,她心底的那点委屈真是达到了顶峰。
魏策不仅没有帮她撑腰,现在还要责罚穆瞿给这位大小姐出气,自己在他心中就如此的不值吗?
她的声音裹挟着愤怒和委屈,魏策岂会听不出来,但此时也只是冷冷的的丢下一句:“是非对错我回去会向你解释,现在在这里吵嚷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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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任何意义。”
江阮宁摇摇头,一滴憋了许久的眼泪滑落而出,随即魏策就听到了让他无比后悔的话。
“是非对错你岂会不知,无非是你汲营媚权,且心胸狭隘——”
喉中哽咽,她抬手倔强的擦了一下眼角的湿润,而后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这个元妻在你眼里心里,半点尊重也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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