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策终于第一次窥探到了江阮宁心里的真正想法,过去他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子,走不进她的心里,等他明白过来时,却是在如此糟糕的情景下。
不是他不在乎江阮宁的感受,只是他太自信,以为自己能将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再告诉她。
可是现在他终于懂了,江阮宁不是不知道那些事,而是她一直都在为了自己忍耐而已,她的好脾气,让自己和魏家人得寸进尺!
她母亲因为妾室的鸠占鹊巢惨死,让她小小年纪便尝尽冷暖,而后嫁给自己独守三年空房,到头来还受了那样大的羞辱。
哪怕自己最终又将她迎了回去,但已经造成的伤害岂是说忘就忘的?更何况这几个月来她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就在那天自己还亲手往她心头扎刀子,质疑她为何要揪着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和她争吵,在床上强迫她.......
一想到自己做的这些混账事,魏策都恨不能给自己两拳。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自己从未把她当作一个有脾气的人过,也没有给她足够的尊重,说是宠她护她,实际上是希望她的世界里只容纳了自己一个人吧,这又是何等的自私?
失魂落魄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车上下来的,只记得那辆载着江阮宁的乌蓬小马车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也头一次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尖溜走的感觉。
“侯爷,穆大人的弹劾已经拦下了,孙大人那边说就当给咱们兵马司一个面子。”
身后,姜无见他发够了呆,终于是上来弱弱的禀报了这么一句。
现在的魏策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抬手按了按两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姜无却是十分不解,忍不住问道:“侯爷罚穆大人其实是在保他,您刚刚怎么不跟夫人解释?”
朝堂之上,最忌在形势不明,能力不足的时候胡乱站队,今日贵妃在此下榻,穆瞿仗着有皇后的允许,公然动了孙家的人。
他当时倒是威风了,但谁人不知后宫里贵妃和皇后娘娘最是不合,这无异于狠狠打了孙贵妃的脸,等回到了京城,孙尚书那个笑面虎岂会放过穆瞿?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弄死一个小小参将,对睚眦必报的大皇子党来说无异于碾死一只蚂蚁。
所以魏策才会顺应孙婳仪的任性当众惩罚了自己的副将,也算是给了孙家一个交代,也表明了兵马司不参与党争的态度。
只是这些事都不足以为外人道也,他更不想说出来让江阮宁担惊受怕,到头来倒是成了一顶心胸狭隘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说不说又有什么意思,板子给他打重点,别下次又蠢到我面前!”
一想到那小子看阿宁的眼神,分明就是不清白,现在自己还要给他擦屁股,魏策心头那口闷气又堵上了。
“小姐,我们当真要回灵州啊?”
在山路上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锦针小心翼翼的问江阮宁,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眼看这日子就要好起来了,还是要和姑爷和离吗?
一直看着窗外的江阮宁这才回过神来,在气头上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确是抱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情,但现在真的要一走了之了,心里有个地方又感觉空落落的了。
“怎么,你舍不得上京城的繁华啊,那你就留下来守着锦云坊,我随小姐回灵州。”
决定了去处,明萝也不称呼江阮宁夫人了,反倒一副看开了的模样。
将食盒里的糕点递给江阮宁垫垫肚子,一边安慰道:“听闻舅老爷今年刚刚履新知州,已是正六品文官了,您之前宁愿苦着自己也要紧着他们,小姐若回去定有一席之地的。”
听着她们的天真之言,江阮宁不禁苦笑摇头,自己外祖家的情况,岂会是如此简单的?
当年她外祖也曾官至兵部左侍郎,却因主张的北征失利,不仅被政敌攻讦入狱,更让孟家成为蔺朝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孟氏这个百年望族,无奈退居偏远的灵州。
此后孟家再无子弟能重振门楣,直到三年前江阮宁出嫁前将母亲的大部分资产变卖,为苦苦等候选官的舅舅纳捐了一个知县的位置,孟家这才慢慢起来的。
如今孟家才刚有起色,自己便带着这样大一个麻烦回去,仅凭舅舅一个地方知州的职位,又岂能和魏策这个新阳侯抗衡的,她只不过在赌两人之间那点仅存的情分罢了。
“先回锦云坊一趟吧,灵州路远,总不该就这么毫无准备的去。”
对于江阮宁来说,这充满风波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却正上演着好戏。
魏策是在戌时策马回到新阳侯府的,一下马就看见张灯结彩的大门,冷笑了一声,命姜无拿火把来,毫不可惜的朝大门上一丢。
松油浸透的火苗没一会儿便蹿得老高,把此时正在正院里喝酒吃席的客人们都吓得屁滚尿流,急忙就想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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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策却大马金刀踩在了抱鼓石上,看着这些所谓的亲朋个个面如土色。
“诸位急什么?你们都是今日特意来恭贺我魏策纳妾之喜的,都是乔大人的旧部、族亲、往后都是要为乔氏撑腰的,都得吃好喝好了再走。”
他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命人拿酒来,哐哐朝那群人脚下丢,然后如法炮制的点上一把火,还让亲卫拦住院子,一个也不准跑。
被乔夫人哄得五迷三道的陈氏,此时才醉醺醺的被搀扶着出来,一见喜堂这火光冲天的样子,吓得酒都醒了三分,惊呼道:“天爷,大喜的日子你发的什么疯?”
魏策此时才收了脸上的痞气,厉声道:“母亲您是糊涂了吗?我三年前就已经为你娶了这上京城最好的儿媳,她在我生死不明时奉你如母,独挡内外,而你呢?”
他愤怒的将手中的密函丢到陈氏面前,“富贵相忘,忘恩负义,如今更是恩将仇报!”
“两年前的春夏之交你患风疹,后背溃烂成疮,无人敢近身伺候,是她日夜为你擦身换药,卖掉嫁妆延医问药。
冬日你娘家侄女出嫁,你骗她一匣子的添妆礼,还有你的好儿子魏超,霸占她的田产数年,成亲时你以长嫂为名,逼她出尽聘礼.......
更有你们母女欺她新嫁,处处为难,在我归来之前,将她扫地出门,这桩桩件件,皆是出自我魏家人之手!”
他细数着那密函上面的东西,那是他吩咐姜无查了许久,原本是想弥补这三年对家中的亏欠,今天拿过来一看,却赫然发现他只亏欠了江阮宁一个人罢了。
心痛于自己竟麻木至此,哪怕对母亲对江阮宁的亏待有所准备,却完全无法想象这几年她经历了这么多伤心事。
而自己,在她经历过这么多人心的丑恶之后,怎么还有脸去要求她心善大度呢?
“母亲,父亲自小教我俯仰无愧于天地,但你却陷我于不仁不义!”
魏策失望的摇摇头,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他自以为一片安宁的后宅,才是比战场上更杀人诛心的地方。
这里的动静实在是大,正满心欢喜端坐在新房里等着的乔茉衣听到动静,急忙叫身边嬷嬷出去看,等听到是魏策亲自放的火之后,一股恐惧的战栗感慢慢从脊背爬了上来。
也顾不得许多,提着裙摆就朝大门口跑去,等看到火场中间来为自己送亲的那群族亲正在大声求饶之后,她脸上的惨白连最艳丽的胭脂也压不住。
“侯爷,都是我的错,您别和姨母置气,这么多长辈都还在呢——”
她急急忙忙的跪下来,扯着魏策的衣摆哀求。
不想魏策却是抬脚一踹,任她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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