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送湖边的人都散了,李今义这才叫来一艘船,让船夫带着他们驶向湖心。
少年抱着娃娃小心翼翼跳上船,和李今义并排坐着。
“兄台,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叫张嵋,你也可以学我大娘姐姐,喊我云彩奴。”
李今义闻言点点头,并看了看少年右眼下的那朵胎记,心想这个名字倒的确契合他的形象。
“我叫李今义。”
“我知道!我大娘姐姐自从被你救过之后,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天天念叨你。”
张嵋为人心思十分单纯,竟然丝毫没有为姐姐避嫌的意思,压低声音,大胆替张姣姣表白。
“而且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婚配,你若是对她有意思的话,我可以为你二人牵线搭桥。”
“我咳咳咳……”
李今义听都听傻了,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居然操心不少:
“别别别,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只是一个名声不怎么样的方士,你阿姐是千金小姐,跟着我那不是受罪吗?”
张嵋听了神神秘秘说道:“不会的,我大娘姐姐眼下最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有个人跳出来带她私奔。”
“只因我阿耶他最近正打算把我大娘姐姐嫁给漳州王李慈烈做续弦,李慈烈为人骄奢淫逸,暴戾恣睢,家里的侍妾被他打死得不计其数,连他的正妃娘娘都不知为何死于暴毙。”
“若真把我大娘姐姐送去这样的人家,那不是送死吗?”
李今义吃惊不小:“既然这个人的名声这么差,为什么你阿耶还要把你姐姐嫁过去?”
“嗨!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巴结李慈烈的阿耶,充王殿下。”
“当今圣人有三位皇子,除了太子之外,就是充王与晋王。那晋王生性不修边幅,屡次得罪圣人,圣人早将他束之高阁。但充王却是圣人宠妃之子,在圣人面前远比太子来的体面。”
“圣人有好几次都想废长立幼,改立充王为太子,但因为群臣激愤,加之太子有个好儿子,所以这件事才总不了了之。”
“好儿子?太子的儿子有多好?”李今义颇为好奇。
“这……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好。总之应该是个能文能武,心怀天下的才俊吧。哦,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叫做李慈恩,封地在滨梁,世人称之为滨梁王。”
“哎呀,听闻这位滨梁王比那位漳州王强上千倍不止,我大娘姐姐若是嫁给了太子的儿子,何必这样多愁善感?”
“真的!李今义,我看你这样子肯定也没有婚配。如果你觉得我大娘姐姐不错的话,今晚我就帮你们两个私奔。”
“今夜你们连夜出城,过个三年五载生下孩子来,我阿耶就是想棒打鸳鸯也不成了。你放心,我也不收你们的礼金,你就把我刚才付给你的那把金子还给我就行。”
“滚滚滚!”李今义被张嵋缠得头疼,“你大娘姐姐有你这样的弟弟也真是倒霉,你跟我认识才多长时间?不过是刚刚知道我姓甚名谁,连我出身与过往都不清楚,就乱点鸳鸯,万一我是个比李慈烈更不堪用的男人,你姐姐活是不活了?”
两个人神神秘秘,相互掰扯了半天,几乎都忘了时辰,那船夫眼看着已经到了湖心,不由得清清嗓子说道:
“我说两位公子啊,你们今日为何非要白天到这湖心来呢?要知道这湖上不到晚上可是不热闹,白天一没有花灯,二没有美人,你们来了又是为了寻访何事呢?”
李今义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蹲在甲板上,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支香插在夹板的缝儿里,一边看向波澜不惊的湖面,一语双关:“找鬼。”
张嵋听到这个鬼字,紧张地握紧了怀中的娃娃,警惕地看向湖面。
“喂,你当真能找到善信的踪迹吗?她都已经被淹死三个月了。而且现在是白天,鬼会在白天出来吗?实在不行我们就晚上……”
“晚上?晚上我还有别的事。而且你晚上要睡觉了,你难道还想在晚上见到她吗?何况晚上人多,万一把你认出来,传到你阿耶耳朵里,他不得扒了你的皮?”
李今义话还没说完,那个船夫突然指着张嵋说道:
“诶你……我认得你!你是三个月前不小心掉进冰窟的那个小郎君吧?你阿耶为了惩罚那个把你弄丢的女仆,不惜逼她跳湖,结果她跳湖后不久,你便浮了上来!”
“啊什么?不是,你认错人了。”张嵋没想到自己这就被认了出来,连忙装傻,顾左右而言他。
“不可能,我当时记得清清楚楚,你的眼底就有一块这样的胎记!”
李今义连忙扯住他,让他别争辩,令他凝神屏气,看向夹板的位置。
忽然男孩惊叫了一声!瞪大眼睛指向不远处的甲板之上。
只见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甲板之上,赫然出现一只泡得雪白肿胀的手掌!
那手掌已经被湖水泡地变形,辨不清男女,伴随它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极其恶心的腥臭味儿,但男孩却分明看见那手掌的手腕处有一只金灿灿沉甸甸的缠丝黄金镯子。而且那只手掌的右手大拇指显然缺了一大节!
“善信!”
李今义堵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并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此刻!那手掌正轻轻用力,压着一侧甲板,似乎在用力往下压船只。对方的力气很大,尽管船上有三个人,但船只还是在轻轻往对方的方向倾斜。
李今义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带着那个纸包靠近手掌,而后将那包东西撒在手掌的掌心中。
手掌在接触到那粉末状的东西后,瞬间剧烈颤抖,仿佛像是一瞬间有了生命,犹如守财奴捡到一份意外之财,随后便迅速带着那些粉末,缩入湖中。
“刚……刚那是什么?那是什么?”船夫瞠目结舌,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刚才那手掌绝非人类所有。
李今义淡淡看了他一眼,将张嵋松开,表情非常的平淡:“没什么,方才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可是!可我分明看见一只手!难道你们真的是来找鬼的?”船夫不待说完,李今义让张嵋捂住口鼻,随后从怀中取出一道黄纸,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拈出一点儿碎末,用黄纸包裹,随后用火折点燃。
很快!一股极其甜腻的幽香来袭,船夫一愣,未及追问,但随后便觉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他呆呆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船客,竟连为何替他们摆渡至此都忘了。
“刚才你给他点的是什么东西?他怎么能把什么东西都忘了?”
张嵋一经上岸,便目瞪口呆,紧追着李今义问。
“不告诉你,小孩子家家,回家玩泥巴去吧。”李今义领着他上街,两个人一起走在宽阔的行道上。
“哎呀,说嘛说嘛!那你是怎么把善信召唤出来的?又是怎么让她离开的?”张嵋边说边紧紧扯着他胳膊,死活不让他走路。
“哎呀你真是……”李今义被他弄得不耐烦,“我用得是犀角,点燃可以引来鬼怪,这片湖水中本就有落水鬼作祟,这种鬼怪经常会勾取岸边人做它的替身。三月前你跟随善信在冰上游玩,不慎落水,被他当做替身。但后来善信为了救你,甘愿代替你留在水中,因此你才转活过来。可她自己已经变成了落水鬼。”
“至于我给她的东西,那是五色土,用来安葬亡魂的。”
“难怪事后我再也搜寻不到她的尸身。”张嵋脸上浮现出一片失落之色,“我落水之事根本与她毫不相干,但我却因此害了她,真是罪该万死。”
“这善信心地善良,虽然做了落水鬼,但却未曾害人,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她会突然作恶,引人跳水。”李今义尤为不解。
张嵋仔细思索道:“哦哦我知道,我觉得善信应该不是想要害人,就是今天落水的那个人,你还有没有印象?”
“你说十六娘吗?”
“不是不是。是十六娘救的那个人!那个人我曾经见过他,以前善信还在的时候,他经常会来找善信,还给善信带过吃的。他们应该都是新罗国的人。哦!好像他也在沈府,应该是十五娘沈明贞的奴婢。”
“沈明贞?”李今义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飞快闪过一抹纤细的身影。
不过他素来对女子不那么上心,如今听到名字也只能大概想到一个模糊的形象,这沈明贞虽然是沈尘露的姐姐,但似乎因为不是正室所出,在家里不太受宠。
沈尘露今天因为沈明贞的奴婢,险些命丧湖水,只怕沈家的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今义想着,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店门附近。
李今义看张嵋还不走,好奇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去?跟着我干什么?”
张嵋冲李今义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你好厉害!我可以留下来跟你学学法术吗?”
李今义冲他微微一笑:“学你个龟儿,你老汉会打断老子的腿!”
说完,李今义狠狠关上了店门,只留张嵋一个人在外拼命敲打。
“哎呀!李今义!李今义!你别这么不通人情,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我给你点儿钱,你教我行不行啊?”
“李今义,你说你这破店整天又不开张,你吃什么喝什么?你难道不用交租赁金吗?你难道好意思整天坐吃山空,靠你师哥接济度日吗?”
“你难道每天都想给别人骂是疯子吗?你自己一个人多无聊啊!有我陪伴着你!你就有了朋友!别人敢骂你是疯子!我就会跳出来维护你的!”
“李今义!李今义!”
张嵋拼命拍打房门,想到什么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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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他的话倒真是字字锥心,李今义其实倒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毕竟是是真的疯过。
但是……当说起自己的店,很久没有开过张,迄今为止还要靠师哥李禄生倒贴时,李今义总算忍不住了。
他扒开门板,没好气地瞪向张嵋:“你说的给钱是给多少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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