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倒在地上的人头双目充血,惊恐的瞪着前方,嘴角却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被砍断的脖颈淌着血。
人头上的那张脸,正是昨日下午带回来的老妇。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握着刀柄,狠狠地剁着案板上残肢,嘴里念念有词。
“乔乔,饿久了吧,给你做顿好的。”
“委屈乔乔了,别把孩子饿着了。”
沈若缺贴着纪同尘的耳朵低语:“阿尘,我去把他捆起来,你去喊其他人起床。”
“小心行事。”纪同尘嘱咐了一句,转身上楼,又不放心般回头瞄了一眼。
待人消失在楼梯转角,沈若缺才舒了口气,化作黑雾飘进了厨房。
69書吧
沈若缺左手微微向上一抬,一条红绸从衣袖内飞出,缠绕在那人身上,将其捆住。
他用了点力使劲一扯,将人翻转过身来,面向门口,定睛一瞧。
竟是那老妇的丈夫。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给乔乔烧肉吃。”老翁挣扎着,嘴里仍旧念叨着给妻子煮肉,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
滕落色进门就被面前血腥的画面吓跳脚,一个劲往叶槐安的怀里蹿:“天杀的!这…这什么玩意。”
叶槐安将他拉进怀里,轻声安抚。
“阿尘,我费了好大劲才给他捆住的。”沈若缺拉了拉纪同尘的衣袖,讨赏道。
“他这般模样,想来也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纪同尘抓住他的手,又看向神神叨叨的老翁。
鲜艳红绸撞进纪同尘的双眼,脑海中闪过了零碎的画面,神色恍惚了一下。
“昨天二人还是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难道是半夜闹矛盾了?”滕落色声音打破了他的出神。
叶槐安摇了摇头:“什么矛盾能让夫妻相残。况且这老翁还想着给妻子烧肉吃,怕是根本认不出自己宰的是人是畜了。”
“莫不是这老翁有失魂症,将众人都做成肉给妻子吃了?”沈若缺若有所思的看着案板。
纪同尘也望向案板,突然想到了什么。
“错了。”
“枣庄除去已逃至城北的难民,村内有六十余人。老妇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肉。”
“除非──”
他话音未落,沈若缺便接上了下半句。
“除非不止老翁一个人失了神智。”
众人整顿好,急忙朝东边的尸骨坑赶去。
交错的枝叶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着凌晨的小径。
周围的树木光秃秃的,斑驳的树干上还留了几道抓痕。
路旁的树丛被风吹起阵阵沙响,有股凉意从腰椎向上游走,爬上人的背脊。
尸骨坑旁的动物皮毛上沾染了枯骨腐化后的磷粉,奔走间带起幽幽鬼火,上下跃动,景象愈发诡异。
白里透青的月光洒在坑里,照亮了密密麻麻堆叠的尸骨。
沈若缺牵着红绸捆着的老翁,走一步拉一步。
到了地方将老翁绑在树上,自己蹲在坑边,捡起一根骨头在地面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骨头里的骨髓都被吸空了,实心的骨头敲击是沉闷的响声,大家多拿几根试试。”
几人蹲在地上敲骨头,清脆的敲击声此起彼伏,本就寒冷的风一下子吹进了心里。
“这鬼天气,早知道多穿几件了。”沈若缺打了个哆嗦,停下来搓了搓手。
眼前忽然被人挡住,一件外袍落在了他身上,沈若缺愣楞的抬起头。
只披了件单衣的纪同尘撞进了他的视线。
“这里的人骨都被吸光了骨髓,肉渣都不剩,堆叠整齐,应当是多人所为。”沈若缺局促的移开视线道。
“哪个鳖孙那么重口味,居然好这口。”滕落色揉了揉反胃的肚子,不忍直视。
“城南怎么会疯了这么多人,也没有听到疫病的传闻。”叶槐安若有所思。
纪同尘沉声道:“开阳城靠近边境,城南更是边陲之地,寻常应只有战火纷扰。”
被红绸绑在树上的老翁看到坑里的人骨后,又开始挣扎。
“老头,为什么要给乔乔吃人肉。”沈若缺起身拍了拍灰,移步走近老翁问道。
“乔乔,饿。”老翁双目无神,只记得自己的妻子。
砰。
一阵炮火声打碎了深夜的寂静。
百姓的哀嚎声传到了荒野,仿佛逃亡的慌乱,惊醒的害怕,孩童的恐惧都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无限放大。
一行人没什么头目,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栈,各自回房休息,准备一觉醒来再继续勘查。
沈若缺将老翁绑回了厨房,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出来坐在了纪同尘一旁。
“或许我们漏了点什么。”沈若缺望着自己沾了灰的指尖道。
“不急于一时,先去休息吧。”纪同尘未说完,却见沈若缺趴在桌子上,已然入睡,呼吸均匀。
望着沈若缺熟睡的侧脸,纪同尘脑海中零散的记忆越发清晰。
一时间,陷入了回忆。
父亲遇害的那天,浥安侯府遍布白绫,全府上下几百口人被先帝赐死,悬于梁上。
年仅十五岁的纪同尘死里逃生,从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以为能窥见天光的他抬头却看到围满的禁军。
刀刃迎面砍来之际,他闭上眼等待死亡,却听见一道少年的声音。
“谁说没路了?我带你走。”
突然感觉身体被一股力量拽走。
他睁开眼,身上缠着一条红绸,场景变换,低头见自己飘被一个样貌柔美的少年拉着,个子比他还矮上半个脑袋。
“你是谁?”纪同尘懵懂的看着他。
“受浥安侯所托,替小侯爷开路。”
少年将他扔在一个红色的池子里,转身离开。他挣扎的浮出水面,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大片血红色的荼蘼花攀在墙上,殿里昏暗的没有光透进来,只有几丝赢弱的烛光。
刺骨冰冷的泉水清明了他的神智,他闭上眼平复自己的心情。
少年每日伴他习武修炼,食同桌,寝共间。
“这是溟。”少年说完,将一柄细而长的剑扔到他手里,看着轻巧却奇重无比。
纪同尘用力拔了几次,却无法将剑拔出剑鞘。
“待重逢之日,溟便能出鞘。”少年被他逗乐道,“记得将功法练至第九重。”
“那功法有名否?”
“归海潮生诀。”
两年后。
“先帝暴毙,新帝下诏,念及浥安侯世子年幼,寻回世子继承浥安侯之位,不再追责浥安侯谋逆之罪。”
少年漫不经心的念完,将手中的告示向上一扬,纸张在空中碎成了粉末。
纪同尘低着头睫毛轻颤,心中不甘,瘦削的身形一夜之间仿佛成长了几分。
“回去吧,我会替你引路。”
少年扬起手,红色的绸缎盖住了他的视线,纪同尘只觉眼前一片眩晕。
再睁眼,物是人非。
面前沉睡的脸庞和记忆中柔美样貌的少年交叠。
纪同尘伸手将沈若缺的碎发别到耳边,心道: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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