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缭绕在空中的雾气还未散尽。
整个村庄像是被隐藏的秘密,晨光照在路边贫瘠的土地上,枝干光秃的枣树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沈若缺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便从床上爬起来,放轻脚步走到桌边。
刚准备凑近瞧瞧,纪同尘蓦地睁开了眼,吓得他后退几步。
回过神来举起双手晃了晃,无辜道:“阿尘,我正准备喊你起床来着。”
“几时了?”纪同尘直起了身子,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卯时。”沈若缺揉了揉眼睛道。
门外忽然传来叫喊声:“侯爷,厨房有动静!”
“我去看看情况。”沈若缺一打开门便同滕落色四目相对。
纪同尘暗觉不妙,抬头便看到二人撑着房门面面相觑,叶槐安在门外不忍直视的扶额。
“侯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是那老翁出事了,你们快去瞧瞧吧。”滕落色急忙侧过身让开路,向他们示意。
纪同尘抬脚向厨房走去,三人紧随其后。
厨房内,老翁的双臂都被啃食干净,嘴里还在咀嚼着自己的肉,地上满是血沫和骨头渣。
“乔乔,快吃…”老翁迫不及待咽下肉沫,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头缓缓垂了下去,没能再抬起来。
叶槐安叹了口气道:“他怕是将自己当作妻子,给她喂肉吃。”
滕落色向后退了一步不忍再看,哽咽道:“如此重情重义之人,怎会落得这番地步。”
“别看了,我们又得找新的线索了。”良久,沈若缺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抬手一挥,红绸刹那间被解开,老翁的身体顺着柱子滑下,倒在了那老妇的头颅旁。
沾满血的红绸轻飘飘落下,盖住了这对有情人,也盖住了没落的枣庄。
“人少了。”纪同尘从沉思中抽离出,心沉了下来,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转身出了客栈。
沈若缺放慢脚步,走在了最后。
出客栈行至余步,他回头望着厨房的方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金乌西沉,戍边军营。
“真香啊,数日没吃到这么新鲜的肉了。”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谈论着。
“兄弟们,这壶酒给我留着。几月前我便酿下了,这仗再不出半月我们必将赢定。”
“我要带回去给妻儿喝。”说话的老兵个子出奇的矮,手脚都缠满了纱布,脸上布满脏污却没有遮住他亮的出奇的双眼。
“哈哈哈,好!”旁边烤肉的年轻士兵应喝,“这仗打完我便回乡讨个媳妇,我还没尝过这滋味呢。”
“浑小子!”那老兵笑拍了下那人的脑袋。
看着那浑小子的样貌,估摸着也就十八九岁,想来还未经人事,怪不得言语间带着几分青涩。
昏黄的阳光洒在这片战火洗礼过的土地上,照在这群平凡的人身上,像是镀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沈若缺抬脚踏入军营范围内,看了下四周却发现留驻的士兵寥寥无几。
“何人擅闯军营!”士兵看到四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吓了一跳。
纪同尘面不改色地掏出令牌,摆在众将士面前,一言不发。
“参见浥安侯。”士兵们惊讶之余连忙行礼。
“起来吧。”纪同尘懒懒的抬了抬手示意众人。
“侯爷此番到访来的突然,谅我们怠慢了。”方才藏酒的老士兵向前一步道。
“无碍,上骁将军何在?”纪同尘出声。
老兵立马接话:“上骁将军昨夜率兵分三路,潜伏在大凉军前行的必经之路上,现下应当在同敌军厮杀了。”
滕落色撇了撇嘴道:“那你们还在这吃香的喝辣的。”
叶槐安刚准备开口,滕落色紧忙递来不许他开口的眼神,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侯爷明察,这里留下的都是些许老弱病残,待将军来唤再前往支援。”老兵急忙解释道,“我是这儿管事的,侯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们可知五里外的枣庄。”沈若缺打开手中乍现的折扇,在冷天里轻扇了两下。
寒的是身,亦或是心。
“将士们行军匆忙,不曾留意过附近的村子。”老兵利落的回应道。
“既没有瓜葛,为何枣庄到军营唯一能行的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村民的尸骨。”沈若缺伸手掐住老兵的脖子,寒声道。
“老崔!你放开老崔!”那年轻的小兵冲上来抱住那姓崔的老兵,试图帮他挣开沈若缺的手。
“放开他吧,或是真不知情。”叶槐安皱眉道。
沈若缺听完对他露出了个笑容,手上的力道却是没有松懈半分。
“老崔是兵营里的老人,兄弟们饿昏过去都是他替我们找来吃食,你怕是瞎了眼!”小兵眼中含泪,焦急的叫喊道。
纪同尘见众人争不出个所以来,才舍得开口:“那便等将军回来再议吧。”
说完握住沈若缺的手,轻轻松松扯了下来,心想这点力道居然也能锁住人。
沈若缺不动声色地反握住他的手,眼底暗含笑意。
老崔喘过气来,将那小兵拉至身后,替几人安排了住宿和吃食。
“ 营内物资紧缺,我们只得匀了两顶帐篷出来,望侯爷海涵。”老崔嗫嚅着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我和师傅一顶! ”纪同尘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帐篷的分配,滕落色便跳出来急切道。
顷刻,帐篷内只剩下了沈若缺同他二人。
“ 你睡床,我守夜。”纪同尘沉思许久开口。
“ 阿尘莫不是羞了?”沈若缺往床上一坐,靠在枕上调侃道。
“ 床给我,你守夜。”纪同尘走到床边,拍了拍被子坐了下来。
“侯爷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沈若缺被气笑了,慢悠悠的开口。
“何来香?何来玉?”纪同尘挑了下眉,抬眸回视道。
“那便一同睡吧。”沈若缺乘其不备地拉住纪同尘的肩膀,径直倒在了自己身旁。
纪同尘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下身动弹不得,便知是沈若缺施了法。
不再同他计较,随手扯过一旁的半边棉被盖住了自己。
“我起不了身,你替我脱衣。”室内沉寂之际,纪同尘一语将沈若缺惊起。
沈若缺也不恼,闭着眼将他的外袍扯下后,躺下便将被子扯起盖住了脑袋。
纪同尘看了他许久,也闭上了眼。
入夜,帐篷内只亮着一盏烛灯。
丝丝缕缕的寒风透进,吹的那光亮摇曳,床上二人紧紧靠在一起,沉醉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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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帐篷内,唤作老崔的老兵在床上翻了两个身,却是久久难以入眠。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生怕吵醒一旁的人。
抬脚向帐篷外走去,刚行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来打开桌上的酒,痛饮一口。
快到门口似是又觉得不妥,返身将那坛酒塞到了床上还在熟睡的年轻小兵手里,转身出了帐篷。
他顶着大雪向西边走去,空旷的原野上,每走一步,便在雪上留下脚印。
那脚印一深一浅,却踩的格外踏实。
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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