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鬼域。
不见天日的一方天地里,透不进半点光亮。
荼蘼花林蔓延不绝,暗红色的泉水汩汩翻涌,衬得酆都大殿愈发阴冷。
沈若缺从殿上踱步而下,鲜红的衣摆拖在台阶上,每一步都踩在了众鬼的心尖上。
“鬼域待久了,各位嘴巴都养刁了,近来是准备换换口味吃人了是吗?”沈若缺低头望着台下,笑眯眯的问道。
“我是和尚,吃素。”一个头顶镌刻金色梵文的秃子双目紧闭,立于一侧。
“哈哈哈,相里,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沈若缺笑看着那个和尚。
他目光移过一旁的点绛唇,诡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上扬的嘴角缓缓收起,笑容尽失。
“九泉之下可有异动?”
“主上,并无异样。”点绛唇说完,将头埋得更深了。
啪,啪,啪。
众鬼屏息凝神之际只见他抬手鼓了三下掌。
“缶夬又发什么疯?”右脸布着一道红色符咒的男子偏头问。
“褚师令!小声点,主上这精神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扣咱工钱可就完了。”罔两愤愤不平的开始算这个月的流水。
“别忘了鬼域的规矩。”
沈若缺说完骤然飘到罔两面前,咧开嘴:“把这楠木椅擦干净,搬进我的寝宫。”吓得罔两一哆嗦。
“主上,加工钱吗?”罔两瞅了眼沈若缺的脸色,谄媚地笑着又问了一嘴。
“加一文,褚师令你来监督他。”说罢化作黑雾离去,殿内回荡着罔两抱怨他抠门的哀嚎声。
次日一早。
纪同尘换了身太师青宽袖长袍,待浅酌一盏茶后,不紧不慢的起身前往枣庄。
成片的枣树覆着厚厚的霜冻,树皮脱落在地上,村口立着一块碑文,枣庄二字龟裂开来,像在告示人们这里的不寻常。
“参见浥安侯,接江湖密令,我等前来协同侯爷办案。”俩人说罢,躬身作揖。
纪同尘循着声音看去,竟有人早已候在此处,他四下打量了一番。
东阳滕家少主滕落色,师承叶家主,身怀麒麟骨,有一柄天禄戟。
而临安叶家家主叶槐安,年少成才,佩洚岁剑,与滕少主实为道侣。
“好大的手笔,这是要将四大修仙世家的人都集齐了不成。”
纪同尘心里暗自盘算着,突然肩膀上搭了一只手。
“阿尘,好久不见。”沈若缺着血牙色长袍,腰间系了条荼蘼宫绦,墨发由银簪轻盘,面若冠玉。
“缶夬?”纪同尘心中一愣,身前人的面庞正是摇光洲上替自己引路的红衣男子。
“在下,沈若缺。”沈若缺说罢眼眸微眯。
“ 你也是接到密令来的?”纪同尘打量了一番,狐疑的看着他。
“ 我是不请自来。”沈若缺微微一怔,旋即,唇角带着笑意说道。
纪同尘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领会了对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便不再询问缘由。
山阴沈氏,四大家族之一,家主沈若缺常年称病行踪不定,其妹沈若游年少飞升成仙。
一个像是凭空出现的神秘家族。
缠绵病榻的沈家主,重病是假,行踪不定是真。
纪同尘颔首:“众位既是奉命行事,那便一同前去吧。”
出了驿站往南,街道上不见行人,门窗紧闭。
“这人总不能被鬼吃完了吧。”滕落色挠了挠头,不解的看向其他人。
“胡闹,鬼域向来不问世事,更不可能放鬼出来作恶。”叶槐安屈指敲了下他的脑袋。
“叶兄高见。”沈若缺意味不明的看着两人。
“分开行动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和师傅去东边看看。”滕落色拉着叶槐安向东进了树林,悄声说:“他俩绝对有一腿,我们快走。”
纪同尘寻了间开着门的客栈,两人走进吆喝了几声,久久未得到回应。
“桌椅上都积满了灰,看来的确很久没住人了。”纪同尘搓了两下抚过桌面的手指,灰尘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沈若缺从一间房内跳出来,捂着嘴咳嗽,伸手挥开空中的飞尘道:“每个房间被褥都布上了蛛网了,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纪同尘听罢转身走进厨房,翻了下菜篮和米缸,仍是空空如也。
转身正欲离开,视线骤然被沈若缺手上的菜刀吸引。
“铁制刀具久经不用,应当生上铁锈。”
“而这把刀面蹭亮,刀尖锋利。”
两人一人一句呼应上,抬眸对视,异口同声道:“除非有人常用。”
纪同尘凑近刀面,嗅到了极淡的血腥气,猜想是有人宰过肉食,对沈若缺道:
“我们晚上留宿在这,守株待兔。”
两人回到客栈内,打扫了一下桌椅,纪同尘拧着眉头拿出干粮准备将就一下。
沈若缺伸手夺过,收起逗弄他的心思,一挥手,金杯玉盏出现在桌上,酒肉更是应有尽有。
“侯爷身子金贵,食不惯粗粮。”沈若缺倒了一杯酒移至他面前调侃道。
纪同尘从容反问:“谁说的?”
“我。”沈若缺笑了声看向他。
哪有这等传言,自是我见不得你受苦。
夕阳渐颓,夜色悄无声息的开始吞噬余光。
“我们回来了。”叶槐安师徒进了客栈,身后还跟着一对相依偎着的衣衫褴褛的中年夫妻。
见大家神色疑惑,滕落色开口解释,“东边树林里有个尸骨坑,这两个幸存的便是在坑里寻见的,问了几番话都没答复,许是吓失语了。”
“不急,先让他们歇息吧,明日再问。”纪同尘给他们安置妥当后回了房间。
山窗寒夜时,的床榻使得纪同尘辗转难眠,便起身飞上了屋顶。
月落梧桐枝,风扶莳花墙。
远山缀星,平湖渔火,一点冬便胜过了一阵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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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同尘静默着,回想着摇光洲的经历。
“阿尘,是在想我吗。”沈若缺的出现让他猝不及防,脸上点愁容也淡了几分。
纪同尘晦暗不明的看着他:“该称呼沈家主,还是鬼主呢。”
“你比我年长两岁,唤我若缺便可。”沈若缺迎上他的视线,眼神干净又认真。
纪同尘乱了心神,一时摸不清他的目的。
“阿尘,请你观戏。”
“什么戏?”
“天公玉戏。”
沈若缺侧头笑望着他,他抬头望向空中。
“夜将深,雪忽至,半梨花半飘柳絮。”纪同尘伸手接了片雪花,拧紧的眉头舒展开。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打破了轻松的气氛,两人神色一禀,悄声闪进客栈。
沈若缺身体紧凑着纪同尘,躲在门外,侧头向厨房内看去,却被眼前的场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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