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启程向北二十里。
春雨一阵一阵地下个没完,初冒的嫩芽瞧着像是歇了旗鼓,失了青绿。
车轴碾过泥泞的山路,风浅浅吹动车幔。
街巷上人烟稀少,但仍有许多许多修仙世家的子弟想借此机会历练,源源不断地赶往四方城。
距城楼三里开外,二人下了马车进茶肆歇息片刻。
寻了墙角仅剩的一张空桌坐下后,二人细细打量一番,只见店内座无虚席,挤满了年轻的修士。
“谢家主说了,谁能通过这次历练,便能成为少主的陪侍。”说话那人是个少年,身穿谢家弟子服。
“想当少主的陪侍,也不怕谢家那小杂种砍了你。”对面的弟子不屑道。
“小声点,可别让人听到了,到时候少主也护不住你。”一旁一个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好言道。
“谢经年?娼妇所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方才的弟子又讥讽道,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沈若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言语纷纷落入耳中。
“这些人怎么见了你都没什么反应?”沈若缺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望向纪同尘,顿声问道。
“我常年足不出府,上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这些小辈自当是不认得我的。”纪同尘不经意道。
沈若缺伸手择出上好的茶叶,放至茶壶中用沸水浸透,碾碎后用热水冲点茶末。
修长的手指搭在青色的瓷杯盖上,两根指尖捏起茶盖,用热水将茶盏冲至温热。调成茶膏后再注汤,用茶勺来回击拂。
余后掀开杯盖,一阵浓郁的茶香飘出。
合座半瓯轻泛绿,开缄数片浅含黄。
“侯爷,请。”沈若缺将分好的茶汤递到纪同尘面前后,伸出双指敲击三下桌面。
纪同尘端起茶盏,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茶不醉人人自醉。
“好茶。”茶水入喉,纪同尘不由赞叹道。
身后忽然一阵骚乱,二人仍旧不动声色地喝着茶,置身事外。
直到一阵劲风掀翻了背后的椅子,擦过身袭来,将二人的茶盏震得径直飞到空中。
纪同尘不紧不慢地运功抬手,那茶盏稳稳地停在空中,缓缓下降,落在了桌面上。
“参见浥安侯。”来人正是方才众人口中的谢家次子谢经年。
谢经年手里提了把长刀,踹开地上的人,俯身行礼。
方才还在议论的弟子倒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
“谢公子,我算了一卦,今日不宜动怒。”沈若缺微眯了眯双眼,掐着指道。
“沈家主的身子莫不也是算好的?”谢经年道。
“那谢公子更应当信我的了。”沈若缺墨瞳透过一阵冷冽,粲然一笑。
“你这种病秧子也配撑起四大家族的门楣?”谢经年听罢面色一凝,手腕微微翻动,提刀便想出手。
纪同尘听到他的话,脸色瞬间铁青,手中不由自主地攥紧,捏得指节嘎吱响,腰间的溟似有所感般不断颤动。
“经年,莫要无礼。”谢成书风尘仆仆地走进茶肆,看样子是刚赶上谢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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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谢经年跟变脸一般忽的换上了乖顺的神情,靠到了谢成书身边,险些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侯爷,沈家主。听闻四方城之案波及鬼界奸邪,谢家自当全力相助。”谢成书收起手中的青扇,正色道。
沈若缺不屑地嗤笑一声,没再开口。
“谢少主有心了,那便一同前去吧。”纪同尘略微迟疑了片刻回道。方才见过谢经年的态度,一时间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只得见机行事。
一个时辰后,两架马车稳稳落在四方城门口。斑驳陆离的城门上,牌匾上镌刻着四方城三字。
字迹僵硬呆板,字体四四方方的像个笼子。
城门两边写着一对联文:
鬼有百种皆善恶难分,
人心一颗却真伪难测。
横批:黑白颠倒
纪同尘在两行字前驻足观望了一番,抬脚领着众人向城内走去。
刚进那城,扑面而来的黑雾四处乱窜,似是有人故意设置的屏障,阻挡着外人的进入。
谢成书手腕微动,冶容扇一甩便劈向黑雾,在空中飞旋不停,如同利刃开出了道道间隙,露出天光的一角。
不过片刻,黑雾便源源不断地重新一涌而上,将方才刚劈开的缝隙又重新堵了上去。
冶容飞回谢成书的手中,雾气像是有灵识一般向谢成书聚拢,困住了他的身子。
谢经年见状飞身挡在了谢成书身前,钢刀划出钝钝的破空声,沉重的刀刃在他手上轻如鸿毛,斩得黑雾向后缩了几尺距离,停在原地飞窜不停。
“谢公子,你这刀可真是把好刀,叫什么名呐。”沈若缺见黑雾蠢蠢欲动,仍旧一副看客作态。
“鹤禁。”谢经年侧过身避开谢成书的视线,轻声回道,面上却是一副狠辣的神色。
“谢公子野心不小。”沈若缺笑呵呵道。
谢成书拍了拍谢经年的肩膀,刚准备出声便被打断了。
“我看沈家主气血旺盛,这黑雾便交由你来吧。”谢经年收敛了神色,沉声道。
“哎哟,我这头怎么越发疼了。”
沈若缺扶额说道,故作虚弱状躲到了纪同尘身后,佯装病体不恙的模样。
纪同尘容不得多想便拔出溟,腾空而起,掐着归海潮生诀控剑而动。
道道剑气穿梭在黑雾里,劈开的间隙眨眼间又被雾气吞噬。
他后退一步抽剑向上,横空而出,左手握着剑柄尾端递出,白色的剑光同黑雾撞击,发出一阵沉闷的爆鸣声。
“叮──”溟忽然被一阵阴寒之气弹回,剑尖直直地朝反方向飞来,势如破竹。
黑雾缭绕在身前,遮住了他的视线,所能视及的范围不过数米。
纪同尘闭上双眼,竖耳倾听剑气的方向,而后不紧不慢地伸出双指,在距离身前几厘米的位置将剑尖夹在了双指间。
沈若缺感应到熟悉的阴寒之气,将手缩向身后,悄悄掐诀将黑雾引至谢家兄弟身前,遮住他们的视线。
他挥手唤出一条红绫,不同往常的红绸那般短小暗淡,这条看着精巧绵长,不似凡品。
红绫的一端钻进黑雾,缠住纪同尘的身子带了回来,落进了沈若缺的怀抱。
“恶灵作祟。”纪同尘反手将沈若缺拥进怀里,换了个方向,低下头附耳道。
沈若缺被他强势的动作惊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收回了红绫,唤出瀛飞身而上。
他身如轻燕,手中的瀛翻转一周,剑光随身而动,将四周的空气都化作流水般的气旋。
随着黑色剑身的快速闪动,黑雾被吸进漩涡里,凝成了实体,竟是一幅羊皮画。
随着黑雾的消散,沈若缺将画扔进纪同尘怀里,闪身靠着他喘息,还是那般大病难愈的样子。
四周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几人面朝着一扇破旧不堪的木门,看着门内像是通往一个院落。
纪同尘展开羊皮画,一座别具一格的四合院错落有致,院内的格局却全然不似往常的院子。
四进四出的大宅子,宅门和垂花门小的像是个蚁窟,窄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两扇穿堂过厅的内仪门和外仪门立在院里,四四方方的,规矩极了。
正房压在了那院中央,青松翠柏点缀其间,颇有威严之气。而东厢房却格外的大,占了足足半个内院,西厢次之,将后院挤得没处落脚。
整个四合院呈四方状,倒也从了这四方城之名。
四人对着那羊皮图上的模样,眼前摇摇欲坠的木门便是后院的垂花门,门檐上还留着老旧的红花绣帘,像是一户有什么喜事的人家,门上挂着一把老旧的锁。
“奇门遁甲之术作锁,是个懂行的。”沈若缺摩挲了一下落灰的门锁,露出了那圆盘锁的真面目。
檀木制的圆盘上刷着一层黑漆,由从大到小四个圆盘围住,四圆盘同一轴心,从大到小叠加。
后天八卦分布在大盘,上离下坎,左震右兑,艮、巽、坤、乾在四角。
九星步于中盘,其天蓬、天任、天冲、天辅、天英、天芮、天禽、天柱、天心九星。
八门次之,分为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随时干所指方向而动。
八神位于小圆盘,盘中乃太极八卦图,一黑一白,平添几分神秘感。
“这是罗盘?”谢经年疑惑道。
“不一样。这是奇门盘。”谢成书抬手拨动了一下圆盘,露出了大盘内部间隙隐藏的文字。
排列有序的孔下,每转动一下便露出黑白两色的小字,拼凑到一起便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
“奇门遁甲之所以被称为是奇门遁甲,是因为其遁甲,将甲隐藏其中而不显示出来。”纪同尘伸手接过奇门盘锁,调整了几次转盘的方位道。
“那密码定然是个时间了。”沈若缺看了看奇门盘,抬头望向纪同尘,眼中流露出赞叹之色。
“这儿能见到的就一扇门,哪来的时间能填?”谢经年试着向其他方向行了几步,凭他怎么走,最后都走回了原地。
谢成书按着以往解盘的方法将奇门盘沿顺时针转,随着转盘的走向,露出的干支成癸卯年,庚申月,戊午日时,白色的小字浮现了一条白线,直直射向盘中的八卦图。
奇门盘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靠着门自行转动,发出卡扣解锁的声音。
“癸卯年,庚申月,戊午日。怪不得门上连理喜结,阿兄,这是个黄道吉日啊。”谢经年笑的得意又放肆,说罢便上前想撂开解了的锁。
“小心!”纪同尘见他伸手向奇门盘探去,连忙出声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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