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第一任组织科长王威成被免职后,我去他家里看望过他几次。
老科长心情很好,丝毫看不出官场“落魄”的样子。在和我的闲聊中,他告诉我这么一件事情:在他被免职后,曾经向吴书记提出,希望组织能在机关科室或者车间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同时,也希望组织能够参考其他退职人员惯例,给他一个主办科员的工资待遇,以便更好的发挥“余热”。但是,很遗憾,他的这个请求,最终被吴书记断然拒绝了。更让我以及冶炼厂其他干部职工没有料到的是,在他被免职后,冶炼厂领导竟然安排他去职工住宅小区做“保安”。这个决定让他在倍感意外的同时,也看清了官场上的“凄凉”。
可以试想,一个曾经在部队带兵打过仗,且立过战功的转业团职军人;一位曾在组织部门担任部长职务多年,且已是五十多岁的老同志,最后的结局不要说保留主办科员待遇了,就连一般科员的职务和待遇也没有保住,这样的结局岂止是“寒心”二字可以书写得了的。他的内心会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情呢?
半年后,当我“惊闻”我的第一任组织科长将要辞职与他的全家老小一起举家移居他乡时,不仅我难以置信,就连冶炼厂许多职工家属也难以面对这个现实。虽说改革开放后国内的用工制度愈来愈灵活,人才流动速度也日益呈现出加速度,人们不再局限于一生依赖于一个就业单位,但是,这样的环境相对于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来说,不能说不说是一件适合自身职业生涯发展的好氛围,而对于年过五十岁且没有一技之长,又无高学历的人来讲,可以说流动成本很高,风险性也很大,除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在这个年龄段再去他乡“打拼”。
我和冶炼厂几个曾经在王科长手下共过事的同事,一起去几十公里外的火车站为其送行。
我至今都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天气异常寒冷的日子。
站台上,寒风凛冽,除了能看见伸向远方的两条铁轨外,满眼都是白雪皑皑,就连平日里熙熙攘攘的旅客也显得格外的稀少。
在送行的人中,也就我们几个曾经在王科长手下工作的同事,而冶炼厂但凡挂着“官衔”的人,没有一个来为我的老科长送行,或许他们唯恐躲闪不及祸及自身。
几个月没有在一起共事,再次见到我的老科长时,他的身体比以前明显消瘦了许多,两鬓间也多了不少的白发,但是,精神状况却依然的是那样的充满朝气。军人的气质,依然是那样的凸显。他看着我们这几个人风趣的说:“我还不到55岁,枪林弹雨我都过来了,这点小挫折难不倒我,我就不相信我老王出去打工就没有人要。如果真没有人要,我自己完全可以自谋职业嘛,说不准到时候我还会成为老板呢,哈哈哈……”他爽朗的笑声,让我们懂得了军人是任何时候都不会低头的,也是任何挫折都摧不垮的。我们几个人一方面强装笑脸,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在内心深处敬佩他。
临分别时,他用充满希望的眼光望着我说:“小其,你还年轻,记住!在我们组织部门工作,处处都要谨慎行事,遇事一定要多思考,多问几个为什么,千万不可鲁莽。你其他方面都不错,就是书生气太重,而且性格上也有点耿直,这是你的最大弱点和缺点,在今后的工作中你要不断磨练,早日成熟起来,同时还要不断加强业务知识的学习,努力上进,做一个有为的青年……”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火车启动了,带走了王科长与我三年的工作情缘。看着渐渐远去的列车,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我在想,王科长心中仅存于冶炼厂的一点情感,会不会也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融入在泥土中呢?此时此刻,王科长透过车窗,他又会在想什么呢?
我的第一任组织科长,在离开多年工作和生活的冶炼厂时,对我“语重心长”的这段话,没有想到竟是他最后一次给我的教诲,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我的老科长。90年代中期,手机还只是一种高档奢侈品,普通百姓家里是买不起手提电话的,加之,我的老科长漂泊他乡,暂无固定安居之处,因此,慢慢的我们也失去了与老科长的联系。后来,听别人说我的老科长在南方一家民营企业做行政副总,他的家人也在他打工的城市工作,可以说尽管身居异乡,他们一家生活的却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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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科长的“愤然辞职”,以及远走他乡,不能不说是对组织内某些“不正之风”的无声抗议,同时也给冶炼厂副科级以上干部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冰霜”。更使我懂得了官场上依然有“战争”,而这种隐形的“战争”,则远比那看得见,摸得着的炮火连天“战斗”更为可怕,这就是权力阶层与平民阶层之间的正义与邪恶“较量”,而较量的根源,无非就是“利欲熏心”的权力阶层对持有“公平正义”思想的平民阶层的公然挑衅与肆意践踏。
我的第一任组织科长,没有倒在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战场,相反地最后却“牺牲”在了这看不见硝烟的官场上。可悲,可叹,可惋!
十年间,我在组织部门,“观赏”了一场又一场人间的喜剧、正剧、悲剧;“阅读”了一本又一本“官场现形记”的书籍;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官海沉浮”事件;认识和接触了十二位厂长和党委书记。许多在“风云变幻”中出现的人和事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从我的记忆中淡忘掉了,但是,惟独我的第一任组织科长的“愤然辞职”,与被迫远走他乡这件事情,却怎么也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更让我难以淡忘。因为它在我刚刚步入社会,刚刚踏进组织这个大门时,就已经在我的心灵深处“烙”上了深深地烙印,而这个烙印,也必将永远地留在我记忆的深处,永远、永远……
有一位组织内部的人士曾这样说过:智商显示一个人做事的本领,情商反映一个人做人的表现。在未来社会,不仅要会做事,更要学会做人。情商高的人,说话得体,办事得当,才思敏捷,“人见人爱”。情商低的人,不是“不合群”,就是“讨人嫌”,要不就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靠智商得到录用,靠情商得到提拔。
”一个人一旦进入一个单位,能不能“工作顺利”、“事业有成”,情商是一个关键因素。否则,“身怀绝技”,也难免“碰壁”。不过,我以为无论智商,还是情商,在这个有着半个世纪的老国有企业金堆城钼业公司来讲,关系背景则远比智商和情商还“靠谱”。
如果把每一个人骨子里的正义和对邪恶势力的敢于顶撞,视为“情商”低下,或者说“不会做人”,甚至“讨人嫌”,从而得不到组织的信任和提拔,那么这样富有正义感的人必定越来越少,最后的情形只能是人们为了迎合为官者的“口味”,不学无术,一门心思的在研究什么“交际学”、“厚黑学”、“升官术”,其结果只能是公平正义丧失,道德伦理滑坡,更不用说科学技术的进步了,也就无所谓社会的进步了。所以“情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与“老实人”、“正直人”脱节,不能打着此人没有“情商”的幌子,而拒绝提拔重用这些敢于坚持原则,伸张正义,不畏权贵,为民办实事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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