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天空中肆虐的燃烧,就连云朵也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棉絮状。大地滚动着热流,金蝉也闭上了嘴巴,一切暴露在阳光下的生物仿佛随时都会被融化烤焦,这是1994年7月20日,是夏季三伏之中的头伏天。
“小其,你现在给全厂所有领导班子成员还有副科级以上干部通知,八点半在厂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我刚到办公室,党委吴书记就给我下达了工作指令。
上午八点三十分,来自冶炼厂副科级以上干部大约五十余人,全部云集厂会议室。
每个人脸上都呈现着茫然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今天这个会议的具体内容,但是大家明白,既然是组织部门通知的会议,一定是和人事变动有关系。于是,参加会议的人都是持着谨慎的态度,静悄悄的坐下,等待着、期盼着。
“下面由我宣读《关于免去王威成同志组织科长一职的决定》和《关于任命赵上秋同志为组织科长的决定》。”只见厂党委委员兼厂办主任手持文稿走上了会议室前台。
按照惯例,任免冶炼厂科级干部这样的文件一般都是由组织科长来宣布的,而由厂办主任来宣布干部人事任免令,这在冶炼厂干部管理历史上也算是头一回。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讲的急事特办吧。
也就三四分钟的样子,厂办傅主任就把任免决定宣读完毕。
“今天,我们把中层以上干部召集起来,开一个紧急会议,其中心议题就一项,那就是经过厂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决定免去组织科科长王威成同志一职。理由很简单,王威成同志多次提出自己年事已高,加上身体不适,难以继续胜任组织科长一职。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尊重他本人的意见……”只见坐在主席台正中央的于厂长表情严肃,音调略带“颤抖”和“激动”的向与会干部进行表态讲话。
尽管我不是冶炼厂中层干部,但是作为厂组织科科员,我也被通知列席了本次会议。
于厂长的表态讲话用时不到三分钟。霎时,会场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片刻的寂静过后,我环顾四周,看见有的中层干部,惊愕的张开嘴巴,瞪着大大的眼睛面面相觑;有的中层干部,情不自禁地在嗓子里发出了“啊”的声音;更有一些中层干部,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这一切非常态的表现,不是因为我们组织部门任免了一位科级干部,而是这个任免来得太突然,而且又是他们一直比较尊重的组织科长。再之,免职的理由也很自然地让人想起“公报私仇”这四个字,毕竟王科长和于厂长之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冶炼厂干部职工多少有点“传言”。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我这里,因为他们明白,此时此刻,也只有我这位组织科的人会给他们一个最满意的答案。
我当时心里感到特别的“堵”,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异物卡住一样。我面无表情的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这时他们才确信这不是做梦,是铁的事实。
在得到我的首肯后,他们又将目光移向了紧靠于厂长旁边坐着的党委吴书记身上,因为“党管干部”原则谁都知道。大家正期待着党委书记的“发言”,因为只有他能给大家一个更加合适的理由。大家也更想听听这位组织科长的直接主管领导是如何解释这件事情的,但是,令所有中层干部大失所望的是这位党委书记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自始至终,竟然一言未发。因此,这个“紧急会议”,前后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匆匆散场了。
走出会议室,人们的表情都呈现出超乎寻常的“冷漠”,就连走路的步子也显得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那一步没有迈好,触发“地雷”,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会议散后,这些中层干部也没有平日散会后的寒暄问候声,更没有嘻嘻哈哈的调侃声,回荡在办公楼楼梯上空的只有沉重的脚步声。
我也是面无表情的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旁。此时,我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几份惆怅,似乎被免职的不是王科长,而是我这个小小的科员。
一个上午,我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窗外的太阳透过玻璃,射进办公室,犹如扔进了一个火球,烤得办公桌椅都发烫。一台咔咔作响的老式落地扇,懒洋洋的呻吟着,搅拌着炙热的空气。
秋蝉在树上肆无忌惮的唱着,秋天也在这聒噪中悄然而至。转眼间,王科长已经被免职一个多星期了。新任命的科长在家休假,还没回厂里走马上任。
这天,刚上班,一阵吵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喂,是冶炼厂组织科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里呢?”
“我是公司组织部的,刚才给你们王科长办公室打电话没有人接,你通知你们王科长明天上午九点到金堆参加组织科长工作会议。”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王科长被免职了,现在新科长还没有上任履职呢。”我实话实说。
“你说什么?你们王科长被免职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哦,一个星期前,怎么你们不知道吗?”我随口问了一下。
“对啊,我们组织部门怎么一点不知道呢?我估计我们部长也不知道。要不然,他上午也不会让我通知你们科长去开会。对了,那你知道为何被免职吗?”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你还是让你们部长去问我们厂党委书记或者厂长吧,我想他们肯定知道。”
“那好吧。”挂断电话,我方才知道我们王科长被免职,金堆城钼业公司组织部竟然一点不知道。
按照组织程序,王科长作为我们厂组织科长又是冶炼厂党委委员,免去他的组织科长一职,以及党委委员职务,是需要事先上报上一级党的组织部门进行审批,这一点不知道于厂长是不知道呢,还是打算“先斩后奏”呢?我就不清楚了。
王科长是冶炼厂党委委员,免去一个党委委员的职务,必须要报请上一级党委,但是,如果按照组织程序上报,可能就会出现“变故”,唯有“先斩后奏”,方为上策。
于厂长这种“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不仅我们厂一般科级干部对此想不通,就连我们厂其他几位党委委员,也不知道这个于厂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69書吧
或者他在等待把新的组织科长物色好后再一起给上级组织部打报告吧。既没有给我们公司上一级党委汇报,也没有召开同级党委委员会议进行表决,他只是象征性的给厂党委吴书记打了一个招呼,直接就在我们厂副科级以上干部会议上宣布了。
在我们上级公司下发的干部任免相关文件中有明确规定:下级单位罢免干部必须要走程序,必须要将被免职的干部理由以及人员名单上报进行审核批复。没有批复前,是不得进行免职处理的,同时,为了给下一级单位一定的人事权,还规定下级单位有权自主决定人事任免,但是也需要履行上报审核这个程序等。
鉴于“木已成舟”,虽然冶炼厂此项人事任免决定严重违反组织有关程序规定,但是为了尊重下一级组织的决定,也为了以后便于更好的进行合作,我们公司组织部对王科长被免职一事,究竟持什么态度,又是如何与于厂长进行沟通的,这些细节,我时至今日也不清楚。据后来我们上级组织部门一位和我关系要好的同事说,上级组织部长也仅仅只是对于厂长和党委吴书记进行了口头“提醒”而已。
为了体现“急事特办”,于厂长在宣布对王科长免职决定的头一天下午,就命令厂办任主任亲自带车,陪同一名副厂长,日夜兼程,驱车一百多公里,打算把正在家里休探亲假的设备科主任赵上秋接回单位,希望他立刻履职上任。无奈,赵上秋以老母亲患病无法离开为由,当时婉言回绝了去接他紧急赴任的副厂长。与此同时,于厂长又吩咐厂办公室秘书,立即起草一份免去王治成的正式文件。
因为此次人事任免事件发生在1994年7月20日,又因为此次事件在冶炼厂人事任免历史上比较特殊,不但在干部职工中震动很大,而且影响也大。故此,事后我们冶炼厂干部职工就称之为“7.20组织事件”。
如果一个机构或者组织,当正义的砝码被人为的推向邪恶一边时,接下来必定是邪恶横行的时代,也必定是人性扭曲变形的时代,也一定是逢迎拍马、趋炎附势者猖獗的时代。勿需多言,它也是一些善良、富有正义感、对邪恶势力不屈服人们厄运的开始。
高温持续,急盼着能有一场暴风雨来给大地降温,也把人们心中燥热的情绪平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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