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阳倒是也没想这么多,只是感叹一句:“那。真的很稀奇。”
老妇人带着三人走了一段时间,跟着月光的脚步,出了街口,在街口外的一块空地停下。
如果说街区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已经算是萧条败落。
那这街口数十里地,已经可以称的上荒凉落寞,放眼望去,是空无一物的寂寥,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便只有月光散落的圆盘相伴。
林落雪认识这块空地,就是她感应到种子的那个地方。
老妇人选的这个地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那颗种子,是她故意埋下的?
那为什么,自己可以感应到那颗种子。
妇人突然停下,放下背上的箩筐,掀开上面的布,露出来里面的样貌。
入目便是一堆颜色不统一的棉服,它们紧紧相互缠绕。
箩筐个头小,本是塞不下这么多的衣物,但好在老妇人很会收纳,将每件棉衣之间的缝隙都填的满满当当。
当拿出来时,三人都要感叹一下衣物之多。
老妇人一件一件的将棉服铺平叠好,根据颜色进行分类,放在空旷的地上。
每件衣物上面的一角都绣着名字,这名字似乎是用特定的文字组成。
嬴磊和陆封阳都没看懂上面绣的什么字,只可以看得出应该都是同一个族人的名字。
因为每件衣物前面绣的都一样,只有后面那个文字不太一样。
每件衣物的大小都不统一,有满月婴儿穿的,也有百岁老妪老翁穿的,但更多的,是十岁左右小孩和中年人的尺寸。
陆封阳咦了一声,问道:“老婆婆,你有这么多棉服,怎么不留一件给自己,全给亲人了。”
老妇人笑了一下,继续仔细的叠好每一件衣服,说道:“寒衣节,总归是给他们添衣,他们安好,我就无所谓了。”
陆封阳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说道:“婆婆,这你就不对了,既然是寒衣节,就是大家都要添上寒衣。”
陆封阳说完便开始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到老妇人身上。
小孩的大氅,对于妇人来说有点短小,但老妇人身形瘦小,穿起来竟格外的合适。
老妇人一愣,想要解开这大氅,还给陆封阳,陆封阳便抓住大氅的衣带,偷偷施了一个锁心咒。
“老婆婆,你都拒绝了我表哥一次,这次你拒绝不了我了,我这件大氅可是有灵气的,祖传宝贝,我不让它解开,它不可能被你解开。”
陆封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顶着一张单纯无害的孩童脸笑了起来。
老妇人的眼眸一闪,捕捉到了陆封阳尽管遮掩却没藏住的金光,嘴角擒起了一抹笑意。
陆封阳又补充道:“这也是我为你添上的新衣。”
小孩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笑起来甜甜的,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在外面。
如同秋日收获的第一颗甜果,舍不得将它吃下,只是想珍藏。
老妇人心中一动,松了手,便装作解不开的样子,对陆封阳道谢:“那就多谢小公子了。”
老妇人穿上大氅后,被风吹红略显枯燥的脸庞,被大氅抚平,将有些泛紫的部分消散一点。
三人已经在老妇人叠好的衣物面前蹲好,准备继续听老妇人讲事情。
三人心中有着同样的预感。
这个老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但又显得那么无害。
老妇人还是在静静地数着棉服的数目,一边说道:“还听说,世上有一种可以得到灵力的丹药,叫做仙乐丹,这药可不了得,可以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陆封阳用手托着下巴,睥睨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尘土。
有些轻蔑的笑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丹药,简直是无稽之谈,修行一事,怎可靠这种旁门左道!”
老妇人目光一炬,盯着陆封阳淡淡一笑。
陆封阳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婆婆你别在意我,我家里人是普通人家,是我邻居家的哥哥这么对我说的。”
老妇人只是温和地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继续说道:“大家刚开始也都不信,直到有一个人来到集市上,他不知道与什么人起了冲突,一时间见了血,大家纷纷过来围观,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封阳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他受伤了?”
嬴磊扶额,有些无奈,大师兄真是会回答。
老妇人听到这个回答,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老妇人笑声爽朗通透,竟与玉罗敏的笑声有几分相似。
陆封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害羞地笑了起来。
老妇人没忍住,又摸了摸陆封阳的脑袋,说道:“是这人的伤口,在众目睽睽下自己愈合了。”
69書吧
林落雪抬眸,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说起这事,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仿佛与自己无关。
陆封阳抖了抖脑袋,不喜欢被人摸,但老妇人是长辈,也没表现出很不满的情绪。
只是听到这个回答,也有些吃惊,将嘴巴撑大,说道:“这么神奇呀。”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想着自己要不见个血,看看自己的伤口会不会愈合。
嬴磊看出了玉罗安心中所想,用言语打败他的幻想,说道:“你别想了,你不会。”
陆封阳不满地瞪了一眼嬴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难不成你还伤害过我。”
嬴磊被他的较真逗笑了,回答道:“我们是一家人,我不会,你自然也不会。”
陆封阳哇的一声叫出来,站起身来,指着嬴磊说道:“万一我娘会嘞,混血也值钱好不好!”
林落雪斜眼看向陆封阳,前脚刚说自己是个普通人,现在偏要说自己是身负这种特殊的血。
这小孩真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嬴磊摇摇头,无奈间不愿意再多加辩驳。
老妇人见陆封阳激动起来,安抚道:“小朋友,别激动,会愈合伤口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嬴磊接着问道:“老人家,那这伤口愈合又要增加灵力的药丹有什么关系呢?”
陆封阳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决定继续听老妇人讲话。
老妇人的声音有些苍老,却很清晰,讲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只是将事情娓娓道来。
“小伙子,你且听我继续讲。”
嬴磊点点头,顺便摸了一把陆封阳的脑袋,叫他安分一点。
陆封阳双眼对嬴磊放出了一点冷光,冷哼一声。
“那人是从那座山上来的。”
老妇人伸手,指着对面的山峦,那座山峦高大,有与月亮一般高,山峦被枫树盖满,被月光映出倒影。
“那座山,叫做祈元山,那个有自愈能力的人,就来自那座山。”
陆封阳还是撑着下巴,说道:“祈元山,祈元这个词,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一个姓。”
老妇人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姓氏,山上的人便是姓祈元。”
“那人从山上下来,他们族里的人着急,就带了好几个人下来救人。”
“这也是他们祈元一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使用灵力,他们想的简单,以为可以将人救回后,就继续回山里生活。”
“但一切从开始就变的不一样了,被抓住的人早就被人放了血,同时也发现了他们血液的秘密。”
陆封阳睁大眼睛,听的入迷,已经将自己代入到当时的场景中,不由紧张地问道:“什么秘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他们的血液可以治病,而且是治百病,连当时盛行的无解之症,疟疾,都可以治愈。”
陆封阳被唬住了,可以自愈,还可以包治百病,这不得是神血?
嬴磊顿时有些心慌,这故事可能与林一有关。
但还是忍住看向林落雪的眼神,只是带着浓浓化不开的沉思,看着还在讲话的老妇人。
老妇人不知是何身份,更不知道是敌是友。
但了解的这么详细,老妇人必定是亲身经历了整个过程。
林落雪被藏在斗篷的帽子下,将情绪尽数藏匿,只可以看见那还在微微颤抖的嘴唇。
陆封阳接道:“然后呢,然后呢!”
老妇人继续说道:“那这可不得了。”
“他们抓了整个山上的人。”
陆封阳激动地说道:“不是有灵力吗?为什么会打不过没有灵力的凡人?”
老妇人解释道:“这灵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祈元族人口稀疏,整个山加起来也才七十号人。”
“以前祈元山被称作鬼山,想要上山采摘的人,都会突然遭遇鬼打墙,或者走恶运,没人敢靠近。”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座山的秘密,便无所畏惧了,仗着人多就上山抓人。”
“整个镇子的人,无论老小,都上山去了,祈元族势单力薄,尽数被抓了起来。”
陆封阳愤愤地说道:“这祈元族没招谁惹谁吧,镇子上的人凭什么这么对他们!”
“说起来也罪过,镇子上的人刚开始只是想要活下去,疟疾横生,他们没办法,只能依靠这微薄的希望活下去。”
“本来只是将祈元族的人好生招待,求他们赐血。”
“但人数太多了,祈元族本就人丁稀薄,而镇子上的人都跑来这里治病,祈元族发现就算将族人的血流干,也救不完整个镇子的人,便不愿意继续献血,开始反抗。”
“没得到救助的人开始指责他们,得到救助的人开始哀求他们,到最后将他们关在地窖里面,无节制的取血治病。”
林落雪突然开口道:“没有人觉得残忍吗?”
妇人摇摇头,说道:“在大多数人利益面前,祈元族这小小的孱弱的一族,牺牲一个族,拯救千千万万的人,他们怎么会觉得残忍。”
“都是理所当然的取血,很多山上的人,不是死在了疟疾下,而是死在了人的手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一族的伤口,可以自己愈合,没有人对他们的伤口上心。”
“但是谁知道那个族人早就被人下了禁制,小伤口不会愈合,只有流血大的伤口会愈合。”
“他们不会说,因为这是族里说不得的话。”
嬴磊抬眸,目光中闪出一丝了然。
“他们每天流着这细细的血液,最后血尽而亡,救了冀北一个镇子上的人,却救不活自己,更救不活自己的族人。”
陆封阳此时已经两眼泪汪汪,他为这个族人感到深深的悲哀,但故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再悲哀,也无济于事。
嬴磊目光沉重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老妇人说完后,便从箩筐中掏了掏,拿出几根短木棍,这木棍沾染了点湿意。
老妇人将木棍摆在地上。
再从箩筐中掏出了三个大石头。
陆封阳此时眼中的泪水更多了,原来搬不动老婆婆的箩筐,是有理由的,这三块石头加起来感觉比他都重。
自己怎么可能搬得动!
老妇人再从箩筐中掏出些稻草和树枝。
尽管燃火的佐料很足,但注定不可能在这大风的日子,潮湿的木棍下燃起火苗。
三人一时之间都静默无言,看着妇人的动作。
老妇人接着倒扣箩筐,抖了抖箩筐,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
一时间怔愣住,有些无奈地看着已经堆好的火堆。
嬴磊心下一动,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说道:“老人家,我来给你生火吧,我带了火折子。”
老妇人腼腆地笑道:“那便多谢公子了。”
嬴磊将竹筒头部拔开,朝着竹筒头部吹了一口,火苗立马从筒内冒出。
将火折子朝着火堆处内部移动,灵气从手掌处向着火折子移动,将火苗包裹上灵气,与火苗的颜色融为一体。
老妇人看着嬴磊的动作,说道:“看公子哥们身着锦衣华服,连着大氅都是稀有的蓝袍,还有火折子这等稀罕物,想来必是身家不凡。”
燃燃火苗从木头处,向着上方的稻草和树枝移动,火越燃越大。
火光照亮每个人的脸和身前的衣物上。
老妇人从腰腹处拿出一叠黄纸,黄纸被叠的很整齐,被保管的很好,拿出来时,会发现上面一点褶皱都没有。
老妇人拿起一件棉衣包住一张黄纸,放进火堆中。
棉衣和黄纸一起被焚烧,黄纸上的黑字透过火焰进入到林落雪的眼眸中。
农历十月初九生,祈元横,于三月十八卒,九黄口,现赠褐色棉衣一件。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