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磊罕见没有增添笑意,回答道:“不过是家中有人从商罢了,家底还算殷实。”
老妇人笑着点了点头,将一张张黄纸连同棉衣一起烧掉。
黄纸上字重叠在一起,越来越多的名字透过火焰进入林落雪的眼中。
农历七月初七生,祈元竹,于三月十三卒,小碧玉,现赠白色棉衣一件。
农历四月初十生,祈元行,于三月初三卒,弱冠年,现赠褐色棉衣一件。
农历九月初八生,祈元简,于三月十三卒,花甲年,现赠褐色棉衣一件。
老妇人将黄纸和棉衣一张张、一件件的烧掉,黄纸上一个个名字写入林落雪脑中。
陆封阳见老妇人神色哀伤,没有出声吵闹,肃着脸,静静地看着燃烧着棉衣和符纸。
“你们有想纪念的人吗?”
老妇人突然问道。
陆封阳托腮,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没有。”
陆封阳看向嬴磊,想看看他有没有,嬴磊摇摇头,说道:“我也没有。”
老妇人将目光转向一直低着头的林落雪,问道:“那这位小公子呢?”
“你有没有什么怀念的人?”
林落雪专注的盯着燃烧的黄纸,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回应。
陆封阳有点看不下去了,挪到林落雪身边蹲下,用自己的小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林落雪才悠悠抬眸,对着老妇人说道:“没有。”
又低头看了眼燃烧的黄纸,补充道:“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说道:“那你们还是很幸运呀。”
“都说人死如灯灭,死后无万事,但思念是不会断绝的,阴阳两间的思念会跨域一切的阻碍,总是会交织在一起。”
老妇人突然抬眼看向天空。
“你们看今夜的星星这般多,证明他们回来看我们了,他们也想我们了。”
“以前我总觉得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一颗星星,装进口袋带走。”
“现在老了才发现,星星是某个已经逝去的人,在寻找自己故人,它们努力地发着光亮,如果我们伸手带走了,他便再也找不到他的故人了。”
“有时候只是看着,便很好了,不必握在手中。”
老妇人伸手虚抓了一把天空,将空气握在手心中,摊开手心,还是什么空空如也。
“既然相见,便是缘分,不如吃一碗红豆饭,再离开吧。”
老妇人话锋一转。
“红豆饭?”
陆封阳没吃过,也没听过,问道:“红豆饭就是红豆煮的饭吗?”
老妇人点点头,说道:“寒衣节,可以吃面条糍粑、饺子,但在这些食物中,我偏爱红豆饭,它甜香软糯,总是让人忍不住回味。”
陆封阳一听这话,来了劲,说道:“好呀好呀,我要吃,我要吃!”
又思索了一下,说道:“但是这什么都没有,怎么煮这红豆饭。”
老妇人腼腆一笑,看向嬴磊。
目光中带着期许,说道:“这位公子,我相信你应该什么都有。”
嬴磊微微一滞,回望老妇人,老妇人眼神清亮,带着浓浓地期愿。
嬴磊有些哭笑不得,对老妇人说道:“我有。”
陆封阳用自己无比震惊的目光看向嬴磊,说道:“你这人,出门连锅都带?”
嬴磊苦笑道:“出门流浪,总归是要为自己寻后路的,不是所有时候都很幸运可以寻到吃食,这个时候只能自食其力。”
陆封阳觉得难以置信,说道:“这么说,你不仅有锅,还有粮食?”
嬴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陆封阳觉得苏栎奇穿的这个角色,足够的未雨绸缪,很会确保万事都会无一失。
“老人家,那您知道玉罗安吗?”
“这我可知道,玉罗家的公子哥,自小就聪明伶俐,就是大概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和我的儿子一个时期走的。”
“你说?他不在了?”
“那场疟疾,带走了很多人,包括那个天资聪颖的公子哥。”
“是呀,就像你这般年纪没得。”
“那您知道嬴磊嘛?”
“这我知道,嬴家独子,说起来嬴家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儿子。”
林落雪没吃,陆封阳吃的很开心。
嬴磊瞥了眼老人,将红豆饭咽下。
嬴磊和陆封阳感到一阵眩晕,向着身旁倒下。
林落雪看向倒下的两人,视线移向这碗还没来得及动的红豆饭。
“小姑娘。”林落雪抬眼看去。
老妇人果然也有灵力。
没有灵力的老妇人,怎么可能背的动这沾了潮气的木头。
69書吧
又怎么可能看破她的身份。
“你认识我。”
老妇人点点头。
“祈元家的人,天生有所感应。”
“更何况,你还是祈元族的圣女,祈元初。”
“我们一族也逃不过宿命两字,时隔多年,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孩子,你受苦了。”
“你这道疤,是为了躲避追杀自己划的吧。”
“以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我们祈元一族因凡尘纠葛被灭族,也应由凡尘重生。”
“我远远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要跟你说。”
“祈元初只是你以前的名字,你以后,再也不是祈元家的人,也不再需要逃避世人。”
“我不是祈元初,我能是谁。”
“你会是你自己。”
“我在这苟活了十几年,一直在等你,没想到在寒衣节这一天遇到你。”
“天南海北,九州各地,总有你的容身之所,冀北冬季会飘雪,雪季寒冷难捱,去一个没有那么冷的地方吧。”
“会有这种地方吗?”
“会有的。”
“祈元初,孩子。”
“你的弟弟,祈元尘,已经被我寄养在东阳苏家了,做一个商户之子,记住,他已经不是祈元尘,是苏凌霄。”
“如果你还能见到他,帮我看看他,劝劝他,做好一个普通人,不必牵着光走。”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老人周身裹满了灵力,最后化作一颗原石,进入林落雪的心脏处。
林落雪身上的幻术解除了,脸上的疤痕一点点的消失。
最后不见了。
林落雪呆愣的捂着自己的心口。
以后,你没有名字了。
祈元初,你听见了吗?
荒地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紧致华袍的女人,今夜无雨,却仍然手执青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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