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安堂位于书院最东侧,平日门窗紧锁,毫不起眼。
以至于祁叙来书院这么久,不知这里竟供奉着师祖的牌位。
沈确极少提及师祖,祁叙偶尔听说也是从大师兄口中。
按理说他拜师时,得过来祭拜才是,沈确连提都没提。
从前他以为是碍于身份,毕竟他用关旎的假名拜师,师祖知道了会怪罪。
那今日又带他来此,他便更懵了。
“淮安,将你的规矩放为师一旁。”
祁叙站在沈确身后,随着大师兄望去,牌位旁赫然横着一根不似任何常见规矩的木棍。
成人大腿长,孩童手臂粗。
路边随处可见,甚至此时出门祁叙也能寻到与之类似的木棍。
唯一不算寻常的便是这木棍如同被打磨过一般,泛着光泽。
祁叙偷偷看了一眼沈确,这便是沈确的规矩啊?
这与他想的差之千里,沈确这般注重规矩的人,自己的规矩便是这般粗糙随意。
这通体的光滑难道是因???
“师父,放好了。”
大师兄的木杖却几乎崭新,不曾用过一般,此时正摆在那根木棍边上。
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祁叙吐出一口浊气,竟想上前抱抱沈确。
他曾以为沈确严格苛待,动辄规矩上身。
可除了方才那几下,他还从未见沈确对大师兄动过规矩。
给足了弟子仪式感,说明他心中曾这般期盼过,却从未得到过。
思绪越飘越远,等他回过神来,沈确已然将自己的那根所谓规矩取下,拿在手心摩挲着。
“关旎,跪下。”
沈确撤退一步,祁叙的面前便是两个圆的蒲团,该是用来平日祭祀跪拜之用。
祁叙并非是大师兄,他读不懂沈确话里的意思,不知是让他跪下拜师祖还是挨揍。
若是挨揍,恐怕没资格跪蒲团吧。
戴罪之身不敢存侥幸心理,祁叙紧贴着蒲团边跪下,膝盖接触冷硬地砖之时,疼的他握紧拳头。
昨日罚跪太久,饶是有棉垫支撑,依旧疼的难忍。
“啪!”
木棍毫无预兆的对着身后敲了一记,接着便是沈确的声音。
“膝盖不要了?跪上去。”
祁叙心里又开始心花怒放了,原来不是要揍他啊。
艰难的挪到蒲团,确实缓解了不少,连带腰板都挺的更直,眼神在师祖牌位上锁定。
心里默默埋怨了几句:
师祖,您对沈确也太过严厉了吧,动辄关暗洞,规矩都被用成了擀面杖。
“不得对师祖无礼。”
沈确兀自出声,吓得祁叙肩膀一抖,完了,忘记沈确能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了。
“对不起师祖,对不起师父,以后不敢了。”
“今日为师便用自己的这根规矩,惩戒与你,时刻牢记身负责任,冲动行事之前多动动脑子,淮安帮的了你一回,帮不了你一世。”
沈确沉声对祁叙说道。
祁叙绝望了。
心脏忽上忽下,本来做好了准备挨揍的,可沈确又让他跪在蒲团,等他沾沾自喜以为今日沈确会放过他,又要当着师祖和大师兄的面揍他。
让他如何承受!
“师父——”
害怕是本能,即便错得离谱,自知该罚,棍棒上身之前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师父,昨日众目睽睽之下跪了半日,小师弟定长了记性的,一错不二罚,师父便饶了他吧。”
姜淮安见祁叙跪在蒲团,说话都带着颤音,哪里忍心。
他不需要这个交代,却不好顶撞师父。
“你即为人师,日后便也是这般心慈手软,该管不管?”
沈确的一句斥责,彻底让姜淮安闭了嘴。
火势蔓延,对谁都没好处。
“唱数。”
“手背身后,跪直。”
前一句是对姜淮安说,后一句是对祁叙说。
“嘭!”
“一。”
“呜!!!”
手背身后,全身便只有两处膝盖保持平衡,蒲团柔软不稳,若保持跪稳不摔倒,腰腹部得同时用力。
痛的两眼一黑,还得将晃悠的身子撤回原位,继续等着。
“嘭!”
“二。”
极重的一记,祁叙晃悠着就要摔倒,只得抽出一只手,撑住地面,才得以重新跪好。
看似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姿势,实则困难重重,以至于最难忍受的疼反而成了最容易的事。
呜,沈确你一点都不可爱了。
十记刚过,手都没来得及伸出,身子便晃悠着朝前栽去,整个人趴伏在地面。
祁叙耍赖的想,就这样趴着不起,沈确还能打死他?
“是觉得为师给你留的体面太多?”
祁叙趁机擦了擦额头的汗,慌乱的挣扎起身。
吓死人!
关键时刻他还挺聪慧的,一下便听出了沈确话里的意思。
若当着师祖和大师兄,如在书房罚他那般褪衣物,他当场就得去地下陪师祖。
丢不起这人。
“不敢了不敢了,这就跪好,呜——”
姜淮安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五师弟挨罚可是规规矩矩的,只是罚完吵着粘人。
师父不容易啊,小师弟一人比他们五个加起来还要难管。
“疼!!!疼!!师祖救命啊,呜————”
沈确愈发的手重,祁叙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
还不敢耍赖不起,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滩,沈确丝毫没有心软的迹象。
又是一记只重不轻的狠砸,祁叙咬破嘴唇满口的咸腥。
眼前白茫茫的,沈确的威胁也不再管用。
侧身躺倒在地,手指无助的抓着地面,却使不上一点力。
算了,没脸就没脸吧。
师祖不是外人,大师兄也不是外人。
他慢慢收回手指,脸颊贴着地砖,余光正瞥见一脸担忧想要扶他起身又不敢的大师兄。
糊满眼泪的小脸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轻声呢喃着:
“大师兄对不起,若是将来刘璋忤逆不孝,关旎侍奉您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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