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叙能猜透沈确五分心思，沈确却能看透他的全部。
当祁叙背着包袱自北山荒无人烟的小路走出书院，便被两个守候在此的黑衣人提溜着手臂带回来。
二话不说直接带去了春园。
“呜，疼疼疼。”
那两人毫不怜惜像丢块砖头一般，将他丢在大师兄书房的地上。
“先生交代，若是企图逃跑，打断腿栓书院门口。”
姜淮安双眼绷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俩黑衣人。
打断腿？栓门口？
师父这是考验他还是考验小师弟？
他缓缓蹲下身，不解问道：
“你方才当真是准备逃跑？”
祁叙无奈点了点头，扯谎罪过更大。
“好，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姜淮安挥退了那两个黑衣人，背着手绕着祁叙转圈圈，本就粗黑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不是方才还和师父一起来过？
这是哪哪出？
“你为何要私自下山？师父人呢？”
祁叙挣扎着爬起来，被那两人摔得浑身都疼。
“师父该是进宫去了，大师兄放我下山吧，今时不同往日，我不能再让师父这般护着，书院也该重回安宁。”
正在转圈的大师兄听闻这句，抬脚就踢在祁叙身后，疼的他两眼一黑。
呜，大师兄怎么好的不学，竟学沈确这歪门邪道。
“还是师父考虑周到，你就是欠收拾。”
姜淮安自是不会打断祁叙的腿，他寻来一根又粗又长的铁链，亲自押着祁叙回了凛园。
将他锁在凛园园中的柿子树上。
又吩咐长海取来火盆和厚重锦被披在身上，蹲在他一旁缓缓说道：
“当初师父为了说服父亲让我留在山上，徒步奔波姜家数趟，最终父亲和大哥如了我的愿，许我在书院清清静静过一生，不再强迫我娶妻生子，不再干涉我的人生。”
“师父不光传道受业解惑，还得操劳我们的前程为其计深远，这责任自饮茶那一刻便背负着，不敢松懈。从前我也因此愧疚不安，直到近日才有了片刻体会，关旎，幸福的不光是被护在身下之人，还有紧紧护着你的那人。”
“师父为我拼来的，不就是这种传承，一代又一代。”
祁叙岂能不懂，若沈确只是师父，他必定窝在沈确怀里，嘤嘤个不停。
可他又该如何和大师兄说，沈确其实也需要他的臂膀，只是他的臂膀还不够宽厚坚硬。
“长海再添些柴。”
“宫里不便多留，师父今日定会回来，师兄在这陪着你。”
姜淮安叹道，师父早就料到祁叙会私自下山，也算到只有他才能说服祁叙安心待在山上。
他便不能辜负师父。
“大师兄，您是不是觉得二师兄三师兄愧对师父教导，在生他们的气？”
祁叙裹着棉被烤着火倒也不冷，更何况还有大师兄陪着聊天。
这话并非随意问起，而是借此打探大师兄的口风，他喜欢沈确这件事比起二师兄三师兄的事还要炸裂。
不知大师兄将来之道是否能承受的住。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枉法乱纪，我又有何资格评判他人感情对错？想必师父的惩罚也不过是教他们承担后果，而非从中阻挠。”
大师兄平日看起来规矩甚至有些迂腐，没想到这般通情达理。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扯，一时竟忘了他溜走时候没和庄少隽打招呼。
直到庄少隽气呼呼冲进凛园，找他算账。
“你你你，大师兄，他他他————”
“不听话乱跑可不就得拴起来。”大师兄解释道。
本来是来找祁叙算账的，可这会看着祁叙的样子又觉得可怜，谁家好人被铁链拴着啊。
“你活该！等师父回来，且看我如何告状。”
嘴上这么说着，又忙用自己锦帕塞进铁链和脚踝的连接处。
祁叙登时暖和不少，傻呵呵乐道：
“我就是去试试北山防卫，还是师父谨慎，日后坏人也无处可钻空子了。”
凛园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大师兄自拴着他那一刻起，心就没安稳过，满眼的不舍又不好太过违背师父嘱咐。
庄少隽见他挨了打还被拴在院里，险些落下小珍珠，好几次都红了眼。
沈确啊沈确，你可知道，困在书院的绝非是这铁链，而是比家人还要窝心的师兄。
他何其有幸。
晚膳长海多烧了几个菜，三人便是在这寒冬的小院里手捧饭碗，畅聊南北。
袅袅炊烟，一堆柴火，一群毫无血缘的亲人兄弟。
夜晚降临，祁叙催了几回让他俩先回，都没动静。
总算在亥时盼来了沈确。
“师父，师父。”
姜淮安，庄少隽见沈确来起身请安问候。
唯独祁叙一动不动，裹紧小被子只露出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珠。
“不早了，你二人先回去歇着。”
姜淮安将钥匙塞到师父手里，看了祁叙一眼，拉着庄少隽离开。
沈确蹲下身，边开锁边念道：
“怎么就学不乖。”
随后将祁叙抱起，进了凛园内室。
祁叙安安静静没吭声，等沈确将他放在床榻欲要转身之时，祁叙猛地拉住沈确的手腕。
“沈确，你要护我到几时？”
“一世。”
沈确顺势转身，平日里清清冷冷的眸子此时似乎有团小火焰盯着祁叙，毫不避讳的回了句。
这两字的分量将祁叙砸的七零八落，起身抱住沈确，故作凶狠道：
“告诉我全部，半分也不许隐瞒。”
“废太子可再立，肃清党羽刻不容缓。”
沈确揉着祁叙的头发，并未计较言辞，脱口答道。
“那条件呢？重立太子的条件呢？父皇下棋向来往后看五步以上，闹出这动静怕是不止于此。”
祁叙的脸擦着沈确耳畔扭过，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沈确躲了。
又被祁叙双手捧住，强加一句：
“不许妄言。”
沈确被逗笑了，抓住祁叙手腕握在自己掌心，两人齐齐坐在床榻边。
“为师累了，你也好生养伤。三日后，柳元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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