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峥书院秋园。
往常除岁,皆是姜淮安陪着在书院陪着沈确。
今年是他收徒第一年,被沈确撵回了姜家团圆。
他若不回,刘璋那小子便也得陪在山上,武伯侯家本就冷清无人,沈确可担不起。
早早放了袁承回去,玉梳要提前安置,沈确亲书一封带给袁魏。
苏围城与庄少隽同路,便顺道一起回乡过年。
只有邹秉询在秋园苦读,自那以后半步也未踏出秋园。
沈确与轻舟,苏围城在秋园一起守岁。
书院无人知晓沈确酒量,就连轻舟伺候多年,也只知道师父酒量轻浅,平日里并不饮酒。
竟不知所谓的轻浅,不过一盏。
轻舟只得扶着东倒西歪的沈确回了柳元殿。
心想,就师父这酒量,日后滴酒别沾才是。
“阿叙,阿叙——”
沈确独自在床榻辗转,寂静无声的夜里,满是祁叙的身影。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今夜祁叙大婚, 哪怕是思念亦是一种罪过。
可他忍不住。
想念有了具象,那夜他不该将自己身心交付的,往后这每一个没有祁叙的夜,又该如何度过。
泛滥成灾,无法抑制分毫向外溢出。
他打着为祁叙好的名义,将他推拒在外,他的阿叙,今日该有多为难,多煎熬。
便是此生,他都不会原谅自己,亦不奢望祁叙能原谅。
当年皇上以江山社稷为名,负了师父。
而他如今也以同样的理由,负了祁叙。
此生不复相见,也无法抵消分毫,没有情爱的活着,也得活着,死太容易,他没资格选。
除岁这日的宫宴,因太子大婚取消,太子大婚又因皇上骤然重病取消。
本该阖家团圆的守岁夜里,一帮子大臣打着哈欠商议太子监国一事。
可这有何可商议的?皇上重病在床昏迷不醒,这天下除了太子还能有第二人选?
众人围坐在一起,无一人反对,走完流程便各回各府。
东宫东苑。
堂屋高悬着方形彩灯,灯面绘着‘鸾凤和鸣’的吉祥字样。
香案上硕大的一对喜烛并未点燃,却鲜红刺目。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遂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祁叙闻声转身抬手将他扶起。
四目交接那一刻,遂宁用袖口擦拭眼眶,嘴唇也颤抖着不再言语。
“命人将这里撤了吧,本宫今夜宿在广阳殿。”
祁叙平日便是宿在广阳殿,与书房最近,更为方便。
“广阳殿暖炉正旺,殿下请。”
这些日子以来,宫里过的最难的人当属遂宁。
他知道假太子身份,为了保命又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只得尽心伺候。
得知殿下归来那一刻,遂宁的心才算落下。
今儿殿下大婚,可他还是将广阳殿布置妥当,像是猜到殿下今夜会宿在这里。
祁叙蹙眉不解诧异问道:
“你怎的猜到婚事延迟,本宫会宿在长明殿?”
遂宁嘿嘿一笑遮掩尴尬,却并未回答,一如往常提着灯笼一主一仆朝长明殿走去。
殿下不喜女子,遂宁近身伺候这么久,还能不清楚?
多长了个心眼提前收拾好长明殿,没承想当真派上用场。
“东宫十率府统领如今是何人?”
东宫十率府可比肩禁军十六卫,左右卫率府,玉率府和道率府分别掌管东宫兵仗,昼夜巡查。
明成乃负责布防巡查的各有率,被二皇兄所收买。
如今想要重新掌管十率府,并非易事,各率府不知被渗透了多少异类。
“回殿下,统领还是都隋大人。”
明成向来与都隋不对付,旁的人不清楚,都隋绝没那个胆子叛乱。
“明日辰时让都隋来见本宫,对了,让率更寺吴刑一起过来。”
祁叙吩咐完,遂宁楞在那里半晌没动静,被祁叙踹了一脚才嗷呜叫了一声。
“殿下,您不在宫里这些日子过的好吗?您变了,奴才都快要认不出您了。”
从前的殿下,似乎对东宫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唯有偷溜出宫,眼里才会出现短暂的光彩。
今日再见,殿下已然有了君王气度。
祁叙轻抬眉梢,得意回道:
“本宫不论在哪都不会委屈自己,赶快伺候沐浴,本宫身上长虱子了。”
换喜服之前,匆匆在万福寺沐浴一番,过于仓促他又不愿让旁人伺候,可不就胡乱沐浴一通。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浑身痒,定是长了虱子!
遂宁伺候惯了,利落为祁叙宽衣,换水,轻柔的用米水擦洗。
“殿下多虑了,并非虱子,是结痂掉落发痒,您这身子干净着呢。”
祁叙这才安心靠在浴桶里,手臂搭在浴桶边缘,想念他的沈确。
上一回沐浴还是与沈确交付那次,那日他太紧张,竟未察觉出沈确之所以主动,是因动了舍弃的念头。
祁叙尝到了那欲仙的滋味,往后又该如何忘记。
沈确,你欠我的,要用后半生来还。
自幼宿在长明殿的缘故,这一觉意外的踏实,却也在卯时准点醒来。
随意挑了一柄长剑,如同和书院一样,院中挥舞。
不知不觉中,书院的那段日子已刻进他的骨血,这便是沈确赋予他逆境里翻身的能力。
“殿下,都大人吴大人在殿外候着。”
遂宁接过祁叙手里的剑险些没拿稳,晃悠着放回原位。
长明殿内,祁叙斜靠在圈椅里,约莫过了半刻才像是看到两人:
“都隋,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被贬又被复立,整个东宫如履薄冰,不寒而栗。
来之前便战战兢兢,这会更是吓得脑袋砸地,赶紧回道:
“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祁叙咻得扔了一本奏折在都隋面前。
有人参奏二皇兄和明成勾结,企图加害太子殿下。
有理有据,甚至牵扯了他所管辖的十率府各部,若是属实,这何止是失职而是杀头的罪过。
“你乃十率府统领,便是死罪已算轻饶。”
掷地有声的几句吓得都隋头都抬不起来,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即便未遂,若要深究他也难逃一死。
都隋是明白人,知道殿下心中有了判断,恭敬回道:
“属下定尽快将明成抓拿归案,失职之罪都隋无言以对,还望陛下重罚。”
“重罚是必然,本宫的十率府关乎本宫安危,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本宫要的是你整顿的决心,都隋,本宫可还能信你?”
字字诛心又满含警告,如此这般还能获得殿下信任,都隋岂有推辞的道理。
“请殿下放心,整肃十率府属下首当其冲,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祁叙眼底的雾气散去,抬头对吴刑说道:
“都隋失职之罪,重责五十大板,你亲自执行,对了,东宫各府各殿观刑,以儆效尤。”
“都隋领罚叩谢殿下轻饶。”
都隋再次俯身跪下,等他起身时殿下已然站在他面前。
“你身边的司影,模样英俊身手了得,即日起调至本宫身边做亲卫,你可愿意?”
都隋再次傻了,明明不愿还是咬牙回道:
“被殿下选中是司影的福气。”
看来传言不假,殿下不喜女色,司影是他培养最得意之人,往后怕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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